大猎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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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莲的呼噜戛然而止,睁开眼睛问:“他爹你没睡?抱着火盆,你冷咋地?”

“呜,有点凉。”赵永和顺水推舟道。

女人手扯被子一角,亮出自己的被窝,邀道:“来吧,暖和暖和。”

赵永和手臂离开火盆,脚代表他先过去,而后是整个身子。女人的身子就是一个小火盆,无论严冬还盛夏,女人永远温暖着男人。温暖很中性,冬天里它是火,夏天里它是冰。

“寻思啥呢?”她撩开丈夫前额一缕长发,问。

“没寻思啥。”

“那你像只夜猫子,眼睛瞪溜圆不睡觉。”

赵永和需要理由老婆才信,他说:“快过年了,我寻思年货都办点儿啥。”

“往年办啥,今年就办啥呗。”马青莲头脑简单的女人,她眼里年货就是年货,今年和去年没区别,过年需要的年货村子里没有,如年画、鞭炮、挂旗、灶王爷、财神爷……女人、孩子的新衣服、鞋帽……得进城购买,“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花管家跟你去买吧。”她对花大姐的称呼,看出两个人的距离,周庆喜没下蛆(说坏话、使坏招)前,纯粹女人间的正常距离,春天小河一样平静流淌,马青莲没太许乎女管家。下蛆需要技巧,周庆喜有这本事,他启发式问:“你见谁家的管家是女子?”

马青莲在亮子里长大,到过大户人家,见到一色男管家,说:“可不是咋地,还真没有。”

“管家可都是东家最信任的人干呦!”

“那定然。”

周庆喜往下不说了,停顿得十分恰当。马青莲在周庆喜说完后,寻思这件事儿好几天,尽管没有想出什么半夜早晨(子午卯酉),并没把此事完全放到一边,悄悄注意丈夫跟女管家的往来,未发现什么过格的事情,他们俩主仆以外的走近还是让她感觉出来。周庆喜粗暴占碾子事件发生,她彻底看明白丈夫跟花大姐非东家跟管家那样简单……丈夫明天去城里进年货,她提议管家跟着去,讨好的意思明显。

“那什么,她跟我去你放心?”赵永和说。

“呲,我有啥不放心的。”马青莲虽然头脑简单,非一杆直筒炮,枪弹不是随便放出来,她说,“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

“啥?”

“娶她做二房得了。”马青莲半真半假道,主要是试探。

赵永和心里乐听这句话,嘴上相反表现:“我可没有这想法。”

马青莲哪里看出丈夫说得不是真心话,也不揭穿他。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心里咋想我知道。

“临年傍节家里的杂事多,管家在家忙活吧,我自己进城。”赵永和打个哈欠,说,“睡吧,困啦。”

一觉睡到天大时亮,马青莲先起炕。四个孩子保姆带着在另个屋子里,最小的有四岁,早已离开娘怀。没孩子恋怀她感到清静,晚间安稳地睡觉,早晨起来闲不住找点儿事做,给丈夫缝套袖。打猎时弄坏狗皮套袖需要缝一缝。女人就是男人一个根针,一生不停地缝补,感情由针线连缀着……

赵永和醒来,她说:“当家的,上街别忘给娘买疙瘩针(簪子)和包网。”

赵冯氏发式梳疙瘩鬏[42],包网和疙瘩针全是上面配套饰物。每年给老太太换一茬新的,新鲜一下增加过年喜气,使老太太高兴。

“嗯哪,我忘不了。”赵永和进城置办年货,稍听(打听)集家并村消息外,买鱼顺便拜访岳父,他问,“给爹带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为岳父准备的礼物是野味,一只狍子,一块熊肉和两对飞龙。岳父家不住在县城亮子里,礼物送到城外河边岳父打鱼的地方。

“准备好啦,还有一张皮子给我爹捎去。”马青莲说,鱼把头父亲常年在河水里泡,尤其冬捕做下腿疼病,需要一张紫貂皮,“让爹早点用貂皮裹上腿,冰上太凉。”

赵永和骑马进城。

三江县城有了年的味道和气氛,孩子们玩鞭炮。赵永和先去街北的清河边儿,直奔网房子。网房子盖在河边,干打垒苇子棚,门前放着冰爬犁和堆放的渔网。

“大把头领人去月亮泡占泡子,下晚才能回来。”接待赵永和的老鲁他们认识,他负责看网房子,兼在给鱼帮做饭,“赵炮,我刚顿了条黑狗鱼,咱们喝一盅。”

“好,喝一盅。”

鱼亮子只剩下老鲁看家,其他人全跟鱼帮大把头出去。捕鱼跟打猎规矩有相同的地方,猎帮称占场子,鱼帮称占泡子,都是占捕猎的地方。

他们俩喝酒,在鱼帮听打鱼人讲鱼的故事,老鲁说一条狗鱼:“足有半人高,在鱼亮子附近叫唤了几年,多人拿它几次都没拿住它,最后还是大把头,你老丈爷逮住它。”

“嚯,半人高狗鱼还不成精啊!”

“已经成精!别的狗鱼叫声像婴儿啼哭,它像张三(狼)一样嚎叫,夜里老瘆人啦。”老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