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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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九右卫门和一个班的宪兵乘汽车到架火烧部落村,村公所腾出两间房子给宪兵住,原要住臧家大院,不知为什么日本人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住村公所。架火烧部落村比平日多悬挂了一面太阳旗。

“松木君,”佐佐木九右卫门说,“架火烧六个要害部位,四个炮楼、两个大门。”

宪兵曹长松木建议道:“关掉东门,留南门进出。”

春夏秋三季村民外出种地,人圈只有两个门,冬季留一个门便于管理。佐佐木九右卫门说:

“可以。”

每个炮楼松木派一名宪兵,大门派两名,另有三名士兵跟随曹长秘密找人。架火烧防范的重要部位都布有警察、宪兵,谁进出都要受到严格检查,封村期间村子人一律不准外出。

“自卫团靠不住?”松木看出副村长对村武装不信任,问。

“他们是臧佰传的人,他是地头蛇。”佐佐木九右卫门详细地介绍了架火烧的情况,让宪兵曹长大致有个了解。

“白所长呢?”松木问。

“他是咱们的人。”佐佐木九右卫门说,“但是,我们找刘哑巴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我明白!”松木道。

……

巴嘎!佐佐木九右卫门暴跳如雷,这次他骂的是部落村重要人物——白所长。

“我失职,我巴嘎!”白所长自抽了嘴巴,听来声音很响。

副村长发火因为程笑梅逃走,时间上算封村前一天佐佐木九右卫门正在县里,临走时叮嘱了警察所长,他训斥道:“你怎么执行我命令的,让你严格限制村子人外出,封村后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程笑梅从你们警察的门岗出去的,你怎么解释?”

“我巴嘎!我失职!”白所长自责自骂,以期日本人解气。

“放走的是重要人物……耽误大事,你的死啦死啦的有!”佐佐木九右卫门喊叫一阵,渐渐气消了些。

“太君,他们人走了,铺子还在,”白所长说,“把扎彩铺的人抓起来。”

“干什么?”

“审问。”

“铺子暂时不能动,它要是联络点,定会有人来。”佐佐木九右卫门摆摆手,说,“今晚,按家逐户查户口……”

白所长疑惑,封村以来,没有一个外村人放进来,太君要查什么户口。日本人怎么会信任一个警察分驻所长,佐佐木九右卫门假借查户口为名,实际在暗暗寻找刘哑巴。

“松木曹长跟你们一起查,一户不准漏掉。”佐佐木九右卫门说。

一夜查完几千户实属困难,白所长试探着问:“太君,今夜全查完?”

“全查完!”副村长说。

“四五千户……”

佐佐木九右卫门早计划好,分成四个组分头到四个屯去,每个组都有一名宪兵、两名警察、三名自卫团员,一组查一个屯子,一个晚上能查完。

“这样安排还差不多。”白所长问,“臧家大院查不查?”

“查,一户不落。”

“噢,好,查!”白所长一听高兴,想像进入臧家大院检查的惬意,诅咒臧家出事,甚至希望臧家私藏反满分子什么的。

“臧家我去吧!”佐佐木九右卫门要亲自去臧佰传家,因为他是村长,村长家的户口是随便查的吗?林田数马再三叮嘱,一定跟臧佰传表面搞好关系,轻易不要碰他,碰就要狠茬儿的,一下子整死他。副村长掌握这条原则,“你们一定要认真,可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太君!”

白所长走回警察分驻所,路上他摸下脸,火烧火燎的痛,演戏有时把握不好分寸,下手重了,自己皮肉受苦。建村以来,头一次见佐佐木九右卫门发这么大火,程笑梅和李玉田两人恁重要?能不能跟牛小眼失踪有关?全村查夜,不会是寻找牛小眼吧?

“所长,”警察水裆在所长室门前等他,说,“我给弄来好玩意。”

“进屋。”白所长见他手里拎着东西,一股黄豆酱香味溢出,对水裆说。

警察叫水裆,姓水,水裆是他绰号。警察制服穿在身上,十分不利整(利落和整齐),经常遭白所长骂:“瞧你水裆尿裤的熊样……”外号从此诞生、叫开。

“所长,酱焖羊卵子!”水裆打开用碗扣着的一对羊卵子,他投所长嗜好,白所长爱吃什么,专心摸眼地弄来。

“你真能淘登(淘换)!”白所长夸赞道。

“所长爱吃嘛!”水裆说,溜须所长自有好处,警察靠什么,黑吃黑,罚没的钱财不上交,归所长支配,所长得意的人自然多些好处,“所长赶热吃吧,凉了膻。”

白所长吃酱焖羊卵子,水裆一旁给斟酒。

“水裆,今晚跟我出去。”白所长说。

夜晚水裆愿跟所长出去,到谁家不都是好茶好烟招待。

“查夜,照一宿忙活。”白所长说。

“干啥呀?”

“副村长布置的,谁知道他查什么。”白所长说,“拢(总)共分四组査夜,每组都有宪兵参加。”

“我知道查什么。”水裆冒出一句道。

“你知道个屁!”白所长说。

“真的,不白唬,真知道。”

“水裆,那你说!”

“找刘哑巴。”水裆一语惊人。

找刘哑巴?刘哑巴失踪多日,宪兵找他做什么?水裆怎么虎拉巴儿(突然)说查夜找刘哑巴呢?

“所长,刘哑巴回村来了。”

“你看见啦?”

“我放他进的村子。”水裆说,封村前一天傍晚他站门岗,刘哑巴跑回来,见是本村人,又是个哑巴,以前看过他的良民证件,就放他进去。

白所长喝干一杯酒,问:

“那天就你一个人?”

“东门就我一个人值班。”

白所长大喜,扭转日本人对自己不满意的机会来了,如果是真的找刘哑巴——这个人一定特别重要。假若自己亲手把刘哑巴交到佐佐木九右卫门手上……白所长放下酒杯,对水裆说:

“带上家伙跟我走!”

“去哪儿,所长?”

“快走吧!别怔喝的(发呆)。”白所长催促道。

“羊卵子没吃完,回来凉了……”水裆说。

白所长扬起腿,照他的裆处踹一脚,说:“真该把你的卵子酱上,省得它啰嗦。”

“我们到底去哪儿?”水裆问。

“你脑袋给羊弹(踢)了咋地?”白所长训斥道。

水裆跟白所长出去,大体猜出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