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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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志林带着儿子童桐出现在尹家门前时天正下着雪,他们敲开门时身上的雪花还没完全融化,男孩的体温高,脖颈、袖口的雪先融化,溻湿了衣服,身体暴露的地方,皮肤发红。

“叔,婶儿!”童志林叫的语气发畏(打憷),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叔,婶儿!”

尹占海和老伴儿吃惊,始终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们老半天才缓过神来,还是男孩童桐的叫声将他们拉回到现实。

“爷爷,奶奶!”

尹占海老伴儿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男孩搂进怀里,手划拉他身上的雪,叨咕道:“去哪儿,你们去哪儿了?”

“进屋!进屋说。”尹占海说。

童志林在鞋柜前抖落身上的雪花,换了双拖鞋。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坐法表现一种感情状态,尹占海、老伴儿、童桐坐长条沙发,童志林独坐单只的沙发,很好分清是两个阵营,目光交流像是在冬天野外行走。

“怎么回事,志林?”尹占海首先开口问。

“我特意来跟叔、婶儿说这事。”童志林说。

“才来说?”尹占海老伴儿责备道。

“是该早来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东奔西走,老是没消停。”童志林说没来见二老的理由,“一直没腾出工夫,所以没来。”

“到家来一趟,打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尹占海老伴儿责怪口气说,“你不想来,根本不想来。”

“叔,婶儿,我无脸来见你们。”童志林愧然道,“我办的什么事啊,没承想出这样的事情。”

“林蛙到底怎么啦?”

“一言难尽啊!林蛙逃跑,百年不遇!只一夜的工夫,跑得一只都没剩,连专家也说不出原因。”童志林按编造的故事说——

林蛙逃走在夏天里的一个夜晚,农历五月初九,上弦月光线很暗,茂盛树叶遮蔽下,沟黑黢黢一片。往天,这里很明亮,开着**昆虫的黑光灯,林蛙的食物除人工喂蝲蛄外,依靠自然飞来的昆虫,白狼山虫子很多,夜晚扑光飞来足以供林蛙的嘴,可不是俗语说的癞蛤蟆打苍蝇将供嘴,林蛙完全可以吃饱。一连两天没开黑光灯,发电机柴油用光,一滴油也有。这是一个月来的第二次缺柴油,需要到三江城里购买。正逢大雨冲断了下山的路。

童志林犯愁,奶山只有一条道路进山,当然坐船经转山湖水路出去也是一条通道,问题是不认得渔场的人,从来没有走过啊。贷款投资养蝲蛄才开始,蝲蛄的个头跟河虾大小差不多,还不能作为食料喂林蛙。没有柴油发不了电,发不了电开不了黑光灯,开不了黑光灯招不来虫子,虫子飞不来林蛙要断顿。

“蛙能不能饿死啊?”妻子白娘子问。

“三天两天不进食问题不大,日子长了不行。”童志林说,“路坏啦,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奶山这个憋死牛的地方……”

“养渔场有捕鱼船,使用柴油,我们求求他们。”解燃眉之急,她的建议不错。

“可是,我们谁都不认识啊!”

“我倒认识一个。”妻子语出惊人。

“你认识?”他将信将疑,她怎么会认识渔场的人?稻草在绝望的时刻漂来,他还是极力抓住,“赶紧找他吧。”

“我去。”妻子说。

“你能行?”

“差不大概。”她几分把握道,“他叫锁子,我教过他做腊鱼,他们的老板爱吃腊鱼。”

锁子开始在靠近奶山的湖边游**,实施他的猎艳(为老板黄伟明)计划,进展顺利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如愿在湖边接触上白娘子,很快成为朋友。幽静的湖边最易发生故事的地方,不久将有一个故事在此发生。锁子对她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用船什么的很方便。”

“你赶快跟他联系吧!”他心急道。

白娘子去了,锁子派一条大船接她到渔场,住了一夜回来拉回一桶柴油。从第一次解决柴油到第二次缺柴油,时间相隔二十几天,童志林打出求援电话,锁子说船坏啦,需要修理几天。

“锁子学没学会做腊鱼?”丈夫问。

“那东西只三块坯嘛,好学。”妻子淡淡地说。

三江当地话有句说某种技术简单,就说只三块坯,意思非常简单。简单的技术谁都能学会,做腊鱼大概比三块坯还简单。掌握了配方,操作是很简单。

“他不再学学?”

“啥意思,你?”

童志林不再婉转,说:“柴油用光啦。”

“哦,还让我去弄柴油?”

“我跟锁子说不上话。”

“你说了吗?”

“说了,没好使。”

白娘子望一眼丈夫,目光很复杂。他没看出来,丝毫未察觉有什么含意,理解为妻子在责怪:一个大老爷们,办个事要靠老婆出面。本地风俗,男人主外,出头露面办事是男人的事,一般女人不出面。

“锁子说船坏啦,你说,我说用船锁子就说船坏,哪那么巧?明显吊坎。”吊坎,设障碍的意思。白娘子心里明白,童志林不明白,内藏玄机,她不能说,第一次去弄柴油,玄机给她看破。涉及的问题非常复杂,至少暂时她不能说破,说破奥妙的日子会来临。

“要不……我再去一趟吧。”她说。

“不愿去别去了,几天林蛙饿不死。”童志林观察妻子很不愿意去,一个女人不愿去见某一个男人,你还别逼,如果逼,大概逼出一个故事。不能简单归结到男人胸怀、心眼的宽窄或大小,红杏出墙,也许墙太矮……“我想法子。”

“啥法子?”白娘子听出丈夫说气话,住在奶山里面,有什么好法子可想?露水不能做柴油,它发不了电。

“大不了饿几天。”他说,宁可饿林蛙也不求锁子,不能派妻子求他,女人求男人,容易求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