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来到白狼山里,躲在一般人很难到达的腰湾,要求为他们的行踪保密,所做的事情背人,当地俗语: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
锁子准备一只船,在一个时期是专用的,驾船人锁子自己。根据约定,夜晚船停在湖边。
一辆汽车开来,一共六个人,五个男人,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背着一个熟睡的男孩,锁子立刻想到“绑票”。搁谁都会往绑票上想,深更夜半几个男人带来一个男孩。
“来齐啦?”锁子问。
“开船吧!”老鸹眼说。
锁子亲自驾船。虽然是夏天,深夜在水上行驶还是冷飕飕的。沈家魁裹在风衣里,白小子保护着他,锁子并不认得白小子,猜出他是保镖。船是柴油机,噪音很大,船上谁都没说话。
二十几分钟后到达腰湾,爬满青藤的院落夜晚出奇地肃静,哑巴没在院子里,他整夜守在山头,看着月光下灰暗的湖面。偷鱼贼或许夜晚易出现。
“那谁呢?”老鸹眼问。
锁子说哑巴睡在院子中的一间小偏厦子里,明显是后盖的简易房子,不是原有的建筑,说棚子更准确,装些杂物,主要是怕雨浇的东西。现在是哑巴的宿处。他只白天睡觉,也未必睡觉,晚上不回来。
炕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过日子的油盐酱醋柴都事先预备下。老鸹眼感激道:“辛苦你了,想得这么周到。”
“没看我是给谁办事呀?”锁子说,“美中不足的是,这儿没电。”
老鸹眼说住在山里点电灯,有些像城里开的庄稼院饭馆——墙糊报纸,挂着农家用的笸箩、簸箕、筛子(大眼筛子、小细箩)、套包子、夹板、牛鞅子(挽具),总让人有道具感,不真实。他说:“点盏冒烟灯最好啦。”
冒烟灯随着一个时代远去,今人多不知冒烟灯为何物。走回到三十年前的三江民间,冒烟灯随处可见,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照明设备,家家必有,还有些词汇也随之消亡,譬如灯窝儿——放置油灯的地方,多在外屋灶膛上方,贴灶王爷像的地方,里屋一般设置在炕头的上方,当家人都睡炕头,他下地用灯方便。灯烟子——燃烧剩下的灰烬,它落在下边灯碗里,或熏积在灯窝上面,刮下来多做药用,功效止血。那时没有邦迪,皮肤割破口子什么的,抹上灯烟子止血消炎不感染,但是脸颊拉口子千万别抹灯烟子,留下青记,永远去不掉……
日式的屋子还是有了现代的东西,锁子考虑照明时,弄来高级节能灯,白天在渔场充电,可连续用二十四小时。
“看还有什么不相当的,我……”锁子征求道。
沈家魁说挺好的,他满意很重要,锁子在乎他的表态,等他说满意自己好离开。
“没什么事,我走啦!”锁子说。
“谢谢你!”沈家魁说。
“不客气!”
老鸹眼送锁子到湖边,他用手电为锁子照亮,说:“我真的很感谢你。”
“我们俩之间,用吗?”锁子解开缆绳,上船后说,“有事儿打电话。”
“唉!”老鸹眼目送他连人带船消失在夜色里。
六人分四个屋子住,沈家魁自己住一间,保镖住他隔壁的一间,老鸹眼和男孩童桐住一间,其他两人住一间。
“到地方你一手活,看住童桐。”临出来时,沈家魁特意向老鸹眼交代,“跟他形影不离,哄好他,我们全靠他出菜呢。”
“我明白。”
老鸹眼做到了,他挨着男孩睡。天亮时童桐醒来,他一动弹,老鸹眼立马坐起来,说:“你醒啦?童桐?”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童桐爬起来,挪到窗户前向外望,看见陌生的环境,窗外的景象有些似曾相识。
“从今天起,我负责照顾你。”老鸹眼说。
童桐转过头来,觉得面孔很生,说:“在老船长网吧,我怎么没见到过你呀?”
“哦,我刚来的。”
“你不用照顾我,我在山里住过。”男孩说。
老鸹眼一愣,问:“你住过山里?”
童桐觉得他昨晚睡觉的地方就是奶山间的养蛙场,爸爸和后妈睡在隔壁,他自己单独睡这间屋子。
“后妈对你好吗?”老鸹眼已经了解清楚男孩的身世,想办法拉近同孩子的距离问。
童桐摇摇头。
“怎么不好?”
童桐还是使劲摇头。
“我从小没妈,我妈死时我六岁。”为达到一个目的,老鸹眼编造出新的身世来,通常是同命相怜,马上出现了效果。
男孩问:“后妈让你弄长虫吗?”
老鸹眼的想象接近某一事件的真实。童桐的继母白娘子自己姓佘却怕蛇,怕什么让你偏遇上什么。一条无毒草蛇夜晚爬进她被窝,跟同类白娘子——白蛇亲密接触。
“妈呀!”白娘子一跃而起,吓得脸比**的身体还白,那夜丈夫童志林不在家,他和林蛙在一起,护卫坐月子的蛙们,防止野鸭、小翠鸟什么的捕食蝌蚪,录好猎鹰、金雕的叫声在蛙场放,吓走林蛙的敌害。男孩睡在另间屋子里,她拼命惊呼道,“童桐!童桐!”
“妈!”
“我被窝里有条蛇,你快把它弄出去!”
“长虫!”童桐也怕这东西,他不敢弄蛇。
“听见没有?童桐!快弄!”
继母发怒比蛇可怕,童桐用一根棍子,哆嗦地接近蛇,想将它挑出去。生活经验嫩草一样的男孩,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弄蛇不能用直木棍什么的,捋杆爬指的就是蛇。不伤人吓人的蛇,顺着木棍迅速爬上来,男孩吓坏啦,跑出屋,他因自己的逃跑遭继母的惩罚,不准吃饭,跪在院子里,蜻蜓围绕他飞翔一天。
“我后妈可恨,打我,骂我……”老鸹眼哭腔说歌谣:小白菜呀地里黄,三两岁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娶了后娘……
童桐也会两句辛酸歌谣:小公鸡上草垛,没娘孩儿真难过!
和孩子成为朋友并不复杂,老鸹眼和童桐成为朋友。男孩的问题解决了,沈家魁开始他的计划,腰湾的环境很好,没有船开来,外边人到不了跟前绝对安全。沈家魁出洞土拨鼠似的保持高度警惕,他对老鸹眼说:“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
“老板说哑巴?”
“你不觉得他有些神兮兮的?眼睛溜着我们。”沈家魁忧心忡忡道。
“怕他是警方的线人?”
“那倒不至于,有你跟锁子的关系……锁子不能挑离咱们吧?”
“当然不能。”
沈家魁说对哑巴留神,多长一只眼睛。离开住处时间稍长一点儿他不放心,这是派白小子回小院的原因,目的非常明确,看着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