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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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湖,湖水围绕山转。

驾船的年轻人爱唱歌,他在船的另一头,旁若无人地唱,船开出来不久开口唱,一首流行歌曲《看得最远的地方》:你是第一个发现我,你是第一个发现我。越面无表情越是心里难过,所以当我不肯落泪地颤抖,你会心疼地抱我在胸口……

警察坐在船另一头,望着湖边的山。北方的山不像南方的山那样有参差层次感,树木也不错落,一片庄稼一样成长,阳光、雨水、风没偏没向地赏赐给它们,所以颜色一致。

“王队,这个季节狼毛什么颜色?”

“该是青色。”

狼随着季节变换毛色,随着草木颜色走,便于隐藏。见到一只狼,即使不去看山,也知道山里是什么季节,知道了树木的颜色。

“白狼也换伪装?”

“白狼山已经没有白狼,基本绝迹。”王志强感慨时过境迁,当年强大的白狼族群雄霸此山,现在只剩下一个名字,他随口吟诵几句古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归,白云千载空悠悠。

田洪博改了此诗,吟道:“岁月飘过白狼去,此地空余白狼山。白狼一去不复归,白云千载空悠悠。”

“篡改得不错。”

“比起我爷爷差得十万八千里,我爷爷是农民诗人。”田洪博说。

三江市人人都是诗人,都是哲学家的年代,出了一个人物——农民诗人田得雨,大字不识一口袋,却写出几百首诗。当时的三江市革委会油印一本诗集,叫《泥腿子放歌》,最著名的一首诗:谁说南方的花,北方不能开?谁说北方的花,南方不能开?我就不信这句话,大寨红花遍地开!

据说这首诗被当时文艺刊物选登,传遍全国。后来有人说田得雨抄袭,一个农民抄袭谁去追究他什么呢?他一不要版权,二不要稿费(还没恢复稿费制度),荒唐的岁月,难免出荒唐的事情和荒唐的人物。

到了田洪博这茬人说起那个年代,说起爷爷,多是戏说和恶搞,是非曲直不重要,倒是一些奇闻趣事,让他们当乐子说,因此毫不忌讳地说起爷爷,农民诗人爷爷。

王志强年龄接近四十岁,谈论那个年代,还带着一点评判的眼光,没有经历过,从父辈的口中知道的那个年代事情很皮毛,农民诗人应运而生的东西,像白狼山的一种植物,在那个季节自然地长出来。要寻找的人同样如此,应运而生的毒菌而已,警察要除掉它们。

“王队,你到过尾湾?”田洪博问。

“没有。”

“我爷爷到过。”

“噢?”

“办农民诗写作班,培养泥腿子诗人。”

王志强迷惑,农民诗写作班到山里来办,主办者怎么想的呢?他说:“我听说尾湾怪石嶙峋,住不了人。办班……”

“坐在船上办,走着办。”田洪博说。

一个泥腿子诗人写作班在山间的水上办,山水间多灵感,面对大山能豪壮、能抒情、能慷慨、能激昂、直至能号叫。攻击银行的嫌疑人会不会也坐船,也游动着……王志强无疑受到启发。

船进入尾湾的水域,见不到一棵水草说明水比较深,有那么几段枯朽的木头漂在水面上,两侧的山很陡,人变成猴子照样攀登不上去。

“警官师傅,”驾船人的称呼仍旧别扭,“你们……”

“喔,绕一圈儿。”王志强说。

“好咧!警官师傅。”

两名警察相互望着,他们心想:这是什么称呼?不伦不类的还有点儿怪。船行进缓慢,驾船人故意放慢速度,他不再唱歌,手伸到湖里撩水,莫非这里的水不同?

“你注意上面,我看近处。”王志强吩咐道。

田洪博仰首看山的上部分,白云在树梢上飘动,一只鸟飞入画面,生动了由蓝天、白云、绿树构成的图景。

王志强观察这部分,树木稀少**出大山胴体,青色的大理石齐整得像人工砌的墙,陡直光滑不易攀登,根本就不能攀登。

沿鸭蛋形尾湾转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为了不疏漏,王志强掏出手机,见信号断断续续地十分弱,嫌疑人不可能在这里藏身。

“警官师傅,还转一圈吗?”驾船人问。

“不转啦,我们去腰湾。”王志强说。

腰湾,警察进到一个青藤掩蔽的空**小院,发现一个中年男人,且是一个哑巴。

“你是谁?住在这里?”警察问。

呜,呜,哑巴比画着,两名警察不懂他的表达,他们不懂哑语。呜,呜,哑巴继续比画。

偏厦屋子门开着,可见是临时搭起的铺位,上面有行李,颜色草绿,还有一只塑料壳暖瓶和一只搪瓷杯子,杯沿积满铁锈色茶垢,可见他喝红茶。他一定生活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警察手口并用,问。

哑巴听懂了,指指湖的方向,警察明白了,他是看鱼人。黄伟明说过在腰湾设了看鱼点。警察问什么,哑巴“呜,呜”并比画着,是他没听懂问话,还是他表达的警察看不懂,总之交谈无法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