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伟独自一人在一家小餐馆喝闷酒。
早晨,苏梦华去情缘酒店找于静茹她们打麻将,离开别墅时,她说:“你找小九弄点药。”
滨海路上这家小餐馆小九经常在此吃一种菜——南瓜炖蟹子。王力伟来这喝酒,等他出现。倘若小九不来,再打传呼呼他。他们在小餐馆碰过几次面。
上午十点,过了饭时,食客很少。他选择墙角一张桌子,面对铝合金门,点了菜和酒,自斟自饮起来。小餐馆老板是秦皇岛人,讲他家海鲜的味道,如数家珍似的,蟹子、扇贝、海红、琵琶虾……王力伟没搭讪,他也知趣地离开,空**小餐馆只剩下王力伟。
小餐馆被大雾浸透,室内湿漉漉的。他的心里有雾氤氲。情缘酒店她说她从没打算再找一个男人结婚,如同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泼下,身体里燃烧的东西奄奄一息,冒着青烟。**虚应着,怎么也找不到初次酒店包房的感觉。次日,他们回到别墅。厮守几天后,今早于静茹约她出去打麻将。
小九悠闲地进餐馆,他丝毫未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抬起头:“小九老弟。”
“伟哥,一个人?”拉只凳子坐下。
“一起吃吧!”王力伟礼让道。小九也没客气,说正好早饭没吃。他说:“吃什么,老弟自己点。”
“服务员,”小九喊来个脂粉涂得很厚的女人,“做个我爱吃的菜。”
“南瓜炖蟹子。”浓抹女人说。她朝厨房喊:“老公,炖个蟹子南瓜!”
“哎!”小餐馆老板答应着。鬼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王力伟曾看见老板在她不雅的地方抠抠摸摸的,她显得惬意、舒服。
“打不打算挣大钱?”喝酒时小九问他。
王力伟心有些发活,眼下他更需要钱,积攒钱。同苏梦华在一起,感到自己像棵寄生草,终有一天,靠不了她可怎么办?说:“想呀,谁不想挣钱。”
“跟我做,”小九说。
王力伟几次来为苏梦华取毒品,接触中小九对他印象很好,自己因“业务”的确需要个会驾车的帮手,太陌生的人不敢用。他物色上王力伟。他说:“很简单的,保你挣大钱。”
小餐馆里王力伟答应了小九,今天出车去雁滩市。
离开苏梦华的想法像条季节性的小河,时而流水潺潺,时而干涸断流。他首次发现她吸毒就想离开她,终因经不住她缠绵;第二次她说他吃软饭,他发恨离开她,到底想她的香味肉体;第三次也就是上周,他向她提出结婚遭到拒绝,他真的想离开她,诅咒发誓永远离开她。但这又不能快刀切豆腐那般简单,他极力忘掉她,独自出来喝酒也是为尽快忘掉她。不然,他会腻在情缘酒店,和富婆调情玩耍。除苏梦华之外,还有富姐于静茹,不是二黑子碍着,他愿到她身边去。摆脱苏梦华的脚步因小九拉他做帮手加大加快,他第一次用婉转理由没给苏梦华出车。那时王力伟正驾车去雁滩的路上。
白色桑塔纳云一样飘过秋天墨绿的原野。小九将几袋白粉藏在座椅下。他说:“到了雁滩把车停在乐府酒楼停车场,咱们俩打车去天山涮蘑王火锅城。肥姐在那接货。”
“瞧你带的货,值几万吧?”王力伟用探询的表情看他。
小九伸出双手,翻转过来,说:“超过这个数。”
“二十万?”王力伟吃惊,他担忧,“单枪匹马你自己,他们……”
小九自负地笑笑。他说:“你知道肥姐是谁吗?七哥的小铁子。”
“七哥?”王力伟不知七哥是谁,但是从他口气里判断七哥绝非一般人物。
“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小九眼下不想对他说得太多。自己嘴巴碟子似的浅,已遭到几次惩罚。他不再说毒品,话题转向他感兴趣的事情上来:“做完活我请你去红蜘蛛,找个小妹妹。”小九年纪不大,谈女人格外老练。他说,“大岗小姐最靓顶数红蜘蛛。”
王力伟早有耳闻红蜘蛛夜总会小姐美貌,只是没去泡过。让小九这么撺掇,他真产生了玩玩小姐的想法。他问:“都是什么价?”
“杠处的,”小九把处女说成“杠”,即纯粹的意思,“贵得没边儿。其实酒店的出台小姐杠处的凤毛麟角。副处的还是有的,那要看整夜包还是钟点包,一夜三百元,床费你得付,包房玩一次二百元,包括果盘什么的在内。”
“他没少泡小姐。”王力伟心想。二十多岁年纪的小九,竟成了泡妞的老手。
“伟哥,你泡妞的钱小弟出啦。”小九慷慨,他心里高兴,交易完到手二十万,邱老六至少赏他两万元,按眼下出台小姐的价,泡它个天昏地暗也足够了。
王力伟对小九称他伟哥觉得有点别扭,伟哥与时下进口的壮阳药同音同字。
一辆警车超过去,小九在两车擦肩时下意识地摸摸座椅,毒品就藏在下面。按现实的法律,足可以重判,无期或死刑。因此,王力伟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小九倒是显得很坦然,鄙夷的目光瞟着警车远去。
小九的神情对他是一种鼓励,让他心里塌实许多。
“七哥一定很厉害吧?”王力伟想起小九说的七哥,把未曾谋面的他当依靠或稻草,这种意识是小九传染给自己的,说起七哥时,小九是那样的骄傲、自豪。
“当然,七哥是警察。”小九说,他已经不再把王力伟当成外人,说起东北话来:“贼厉害,七哥特尿,特尿你懂吗?”
东北人把表示程度的“最或很”往往说成“贼”,王力伟听开出租车的一个同行去东北讲过经历。那个同行在牡丹江下车,问既干净又便宜的旅店好不好找,牡丹江人答:贼多。同行一听暗吃一惊,贼多?贼多不能住。又问贵一点的也行,只要安全。牡丹江人说,不怕糟践钱,大旅店贼好。同行毛骨悚然了,这里的人观念是否毛病,贼多且也罢了,那贼好令人费解,贼怎么好?后来那个同行在牡丹江小住几日,弄明白了贼的含意。例如说酒店的服务员贼标志,饭菜贼好吃,说到俄罗斯女人前胸的东西用上贼大贼大。小九说他七哥贼厉害,说明很厉害啦。
“等有机会,我让你见见七哥。”小九继续套近乎,他仍为有了七哥而仗倚。“七哥关照着,放心大胆地干。”
乐府酒店停车场停了车,小九先下车,四处观察,觉得没问题,便从座椅下拽出装毒品的包,说:“咱们到前边打车去。”
在天山涮蘑王火锅城下了出租车,小九将包挂在王力伟的肩上,说:“等在这,我摆手你就过去。”
小九朝火锅城左侧走去,装做看店前摆放的鲜花。很快,一个拎蛇皮袋的肥胖女人走近他,他们说些什么,蛇皮袋落在小九手上时,他朝王力伟摆一摆手。
肥姐看王力伟的目光发直,眼睛传递的信息很直白,他完完全全领悟了。肥姐临钻进停在附近的一辆桑塔纳前,用眼睛再次表达她的心思,这些都被王力伟捕捉到。小九叫他,他们乘辆出租车回到乐府酒店停车场。
开回大岗的车上,小九为沉甸在蛇皮袋里的二十万元兴奋不已。他兴奋的表现是不停揪自己的鼻子尖。他说:“肥姐喜欢上你了。”
他不可置否地笑笑。肥姐眼睛告诉他,她想再见到他。在毒品交易使人极度紧张的现场,她难分心出来表达情感,手拎的不仅是二十万元的“货”,而且是“危险”,生命都系在那“货”上。因此,她匆匆忙离开时,还是看他一眼给他留下悬念。
“只是伟哥你千万别碰她,七哥的专用品哩,谁敢碰?”小九提醒道。他露了七哥的底:他是大岗市公安局缉毒大队长张克非。
缉毒大队长的铁子贩毒,王力伟听来觉得不可思议。细想想,也不奇怪,有警察暗处支持、保护这样贩毒才安全。缉毒大队长?他忽生起个想法,问问小九,也许他知道李婷被杀内幕。他问:“原来有个缉毒副大队长李婷……”
“杀死那个。”小九拆掉了他与王力伟人为的栅栏,极知己地说,“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说出去,掉脑袋的事啊!”他声音很低:“我就在现场,”小九伸出二拇指指自己的脑袋,口学枪击声“砰!砰!”。
“真的?”王力伟为之愕然。
小九为证实自己的话真实,从腰间掏出支手枪,炫在王力伟面前:“就是它,顶住女队长的头,砰!”
“你亲手杀了她?”
“哪呀,是五哥!”小九收起六四式手枪,说,“五哥枪法贼准!指鼻子不打眼。”
王力伟没深问下去,那样会引起小九的怀疑,待以后再弄明白五哥是谁,他为何杀死李婷?
车到大岗环城公路,小九说:“出收费站口,我另打辆出租车,你等我电话,我们一起去红蜘蛛。”他递给王力伟五张百元大钞:“你的酬劳。”
小九拎着鼓囊囊的蛇皮袋打出租车走了。
王力伟将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凝神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