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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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就是野狼沟。”

索菲娅在马背上直起身来,顺着卢辛马鞭所指的方向瞻望,苍茫一片,她什么也没看到。

“是吗?”

卢辛掏出手枪。

“你做什么?”她疑惑。

“告诉弟兄们我回来啦,让他们来迎接压寨夫人。”卢辛朝天鸣枪。

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荒原傍晚的静寂,附近一对野鸭被惊起,带着哨响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周遭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影出现。

“嗯?”卢辛觉得不对劲儿,又朝天空放了两枪,还是没任何回应。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前边不是野狼沟。”索菲娅说。

卢辛猛加马几鞭子。

真实的野狼沟就在面前,一片凄惨景象——

草丛中散落着块块人骨,无数具骷髅裸在光天化日之下……十几名弟兄葬身狼腹的悲怆事件发生在卢辛在哈尔滨期间。

“快过八月节啦,是不是尽早准备一下。”炮头大块头对项点脚嚷道。

花膀子队在关东为匪多年,已入乡随俗,也过中国的传统节日。

“大当家的不在家,我们简单地过过。”项点脚说。

“不行,我们要喝酒,要跳舞。”大块头狂躁地喊叫。

大块头是炮头,前打后别,花膀子离不开他,在队里很有威信。遇事大当家的卢辛都让他三分,项点脚轻易不会得罪他。

“好吧,叫搬舵先生去操办。”项点脚让步,卢辛不在绺子别出什么乱子。他叫来搬舵先生苏尔东,吩咐:“你去亮子里镇,购买些吃的,躲开点日本人……酒菜要丰厚些,今年弟兄们都很辛苦。”

“哎。”苏尔东照吩咐去办了。

一天后,苏尔东把八月节的安排详细向项点脚说明:“按六六大席准备的,老粗(牛)横川子(三头),爬山子足(羊10只),尖嘴子(鸡)……”

“黑心皮子(狼)呢?”大块头问。

“我查看一遍,狼油火把还有四十多个,加上松明的,猪油的,点通宵足够。”苏尔东说。

“不是用它上亮子(点灯),让弟兄们吃顿狼肉。”大块头说得咬牙切齿。“我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八月节,吃狼肉的事我看就免了吧。”项点脚说。

“你别管了,我带人去打。”大块头一意孤行。

“至少弄回满把子(五条)!”大块头恶狠狠地说出狼的数目。

并非花膀子队有过节必吃狼肉的规矩,鸡鸭鱼猪狗牛羊,甚至山珍海味也能弄得到,大块头干嘛偏要吃狼肉呢?事出有因。

那次,大块头带三个人去边远小镇抢劫归来。行至荒原时月已升上中天,荒原一片灰蒙,一座座牧人盘在甸子上的草垛,高高地山一般地矗立,突然,行在前面的大块头,他的坐骑长嘶一声立刻顿足不动,只见无数绿色亮点在四周闪烁。

“黑心皮子!”大块头掏出枪告诉随来的人,他十分冷静,面对的狼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

尽管他们四人都有武器,但子弹却极有限,弹尽后难逃狼口,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到前面大草垛,爬到上面躲避,或许可免于殉葬狼口。他果断命令:“节省子弹,连子(马)靠近,杀出条血路,冲上草垛。”

狼大概看出胡子的打算,以其不顾生死的气概堵截。

大块头弹不虚发,狼哀嚎一排倒地,距离草垛还有段路程,狼再次更疯狂地猛扑过来。

这是一次生死搏斗。

花膀子队两匹马被狼咬倒,大块头即令没失去坐骑的人救起落马的人,他把腰间那颗自制的土雷狠命甩出去,巨响惊天动地,狼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慑住,四处惊散、逃遁,趁此空隙他们爬上大草垛。

坐骑不肯离去,大块头挥鞭抽下,驱赶马离开草垛,那两匹马昂首咴咴嘶叫几声后,逃走。

嗷嗷两声狼嗥,狼群重新聚集,将大草垛围住。开始再度朝上爬,未成功。

一只老狼带头叼草垛的草,数狼效仿,哧哧草垛震颤,逐渐降低。用不了多少时间,草垛低了,狼便可冲上来。

“咋办,炮头爷?”一个年纪小的人沉不住气啦,问大块头。

是呵,狼一口口叼草,草垛眼瞅着下落……喊吧,此处前不着村后不巴店,谁能听得见。朝天鸣枪,深更半夜谁会来救?

大块头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将所剩几颗子弹全推上膛,准备与狼决一死战,当然生还的希望相当渺茫。

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声冲霄的马嘶长啸,一匹马如黑旋风般地疾奔而来,月色中可见它长鬃直立,大口张开,冲入狼群连踢带咬,杀出一条血路到草垛下,它向大块头咴咴地叫,并将身子靠近草垛,等待主人骑上它。

“炮头爷,你快走吧!”三人异口同声催促大块头,并把自己的枪递给炮头,“带上吧,冲出去。”

“好兄弟们,我尽快带人来救你们!”大块头眼圈红了,他知道三个弟兄已经没救,在他手持双枪冲出狼群时,后面传来悲怆的喊声:“炮头爷,我们来世再见吧!”

返回老巢,卢辛率队伍赶来,狼群已散尽,除见了几块带血渍的破衣烂衫外,连块骨头都未找到……

天上一轮清月。

花膀子队老巢野狼沟燃起篝火,数支火把点燃,照亮张张酒醉的脸庞。最后,还差一道大菜尚未做好——烤狼肉。

五只肥狼架在篝火上,有人精心翻烤着,幽幽肉香飘溢而出,连守在外围站岗的人都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忍不住直咽口水。

大块头面前一溜放着五个鲜红的狼心。他先用刀子削一片,入口前叨念一遍被狼吃掉的三个人的名字,而后吞下那片狼心。

烤好的狼肉抬上桌,花膀子队分吃狼肉……

然而,一场悲剧发生了,数以百计的狼从各个角落涌过来,烂醉如泥的人刀枪抵抗,整整一夜枪声、狼嗥、哭喊声不断,到了黎明,这里一片死寂。

项点脚为掩护幸存的人,自己最后一个人离开的。他回望一眼野狼沟,见到一条浑身是血的狼叼着一把匣子枪,踉踉跄跄跑向荒原深处……

卢辛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猜测到发生了什么。让一具具白骨复原,顺着时光隧道走回去,他们就是跟随自己横刀立马、冲锋陷阵的土匪兄弟。

一行泪水流下,索菲娅给他擦拭。

“他们一定还有活着的。”卢辛坚信。

索菲娅攥着他的一只手,感觉那只手在不停地颤抖。

“我们找他们去!”卢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