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煤咖啡厅,海小全和丛众坐在一张桌子前,等海小安到来。
“我哥哥人很好。”海小全说,他力图给女朋友一个好印象。
其实,海小全这样说,是多此一举。不是吗,他不知道丛众早就熟悉警察海小安。用熟悉难以概括他们的友谊,只是海小全还不知道罢了。
“别看他是名警察,人情味很浓的……”他继续介绍道。
丛众抿嘴笑。
“你?”海小全猜不透女朋友的心思,证明什么地说,“真的,很有人情味的。”
丛众又笑,不过这次笑的增添不少内容。
海小全觉察出笑里有内容,却读不出全部的含意。他说:“我哥是名刑警……”
“我知道。”
“知道?”
“我没对你说过呀。”
丛众收敛了笑,说:“我认识他比你早。”
“哦?你说你……”
“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你才几岁呀?”海小全惊异。
“4岁。”
“恁小啊。4岁女孩子。”
“准确说,一个弃婴。”丛众语调沉重,忧伤爬上她的脸庞。
“怎么一回事?”海小全想知道她当时的情况。
丛众的目光向窗户外飘扬,街道上落满秋天的叶子。有人在枯叶上走过,一个季节被抛弃了。
海小安走进咖啡厅。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相见愣怔,另一个人望着他们。
“海叔。”她脱口而出。
“哦……”海小安答应迟疑,或者说根本就没答应。一个延续多年的称呼,因眼前的变故而改变。
站在面前的不是自己一直资助的女孩,是弟弟的女朋友,深入一步说,未来的弟媳妇。
“叔。”丛众叫得有气无力了。
“哥,她是我女朋友。”海小全介绍说。
“丛众,学习累不累?”海小安坐下来,“你脸色不太好,别太累了。”
“哥,咖啡放糖不?”海小全问。
“不放。”海小安老习惯,爱喝苦咖啡。
“你们熟悉,真是太好了。”海小全说。
如果说海小安和丛众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关系,他们都将做何感想呢?
海小安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在此之前,你叫他笑他都笑不出来,十几年前更笑不出来。
灾难降临丛众身上时,她一点都不知道,那会儿她在宾馆的**睡觉。4岁的女孩不清楚世界要发生什么,还有贪婪、罪恶存在。
丛众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人贩子的女儿,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海小安没说,永远也不想说,他认为说了,是对她的伤害。善意编造出来的她身世的故事讲下去。
那个春天风特别大,刮得昏天黑地,人们的心情给破坏了。盘山刑警的心给人贩子撕开一道口子,三周内有四个儿童失踪。
当时的公安局长通过媒体向盘山市人民表态,一个月内破案,抓住人贩子,不然,他就引咎辞职。
刑警面临怎样的压力啊!海小安他们吃住在打拐专案组,终于发现了团伙的头目——主要犯罪嫌疑人丛捍东和宋雅杰落脚点,三马旅馆的606房间。
刑警扑进客房,嫌疑人已经逃走。
4岁的女孩子丛众睡在**,睡得太沉太香,面带微笑,她也许梦见了蝴蝶在花间轻轻飞舞。
开始警方拿她当被拐的儿童解救,接下去丛捍东的被捕,处极刑前,他说出丛众是他们的女儿。
宋雅杰潜逃,至今没落网。那时没找到丛众的任何亲人,她成为孤儿。办此案的海小安照顾丛众一段时间。
海叔从那会儿叫起的,十几年,海小安就是她最亲的叔叔。是上帝的安排吧,她成了弟弟的恋人,他们的关系平添一层亲近。
“丛众,你和小全恋爱,我是你哥哥了。”海小安真挚地说。
丛众有些激动。
是啊,海小安一直无微不至的关怀,父辈那样关怀备至。从小学到中学,多次家长会都是海小安来开的。
“他是谁?”同学问。
“叔,我亲叔。”丛众骄傲地说。
“你叔怎么姓海。”同学疑问。
丛众只笑不答,海小安在她心目中是父亲。
这时,海小全的一个中学同学走进咖啡厅,他起身走过去和她说话。
“小全最近情绪低落,你知道因为什么吗?”海小安问丛众。
“因为我吧。”她说。
“你怎么啦?”
丛众微微低下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丛众……”海小安目光关切地望着她。
海小全重回到座位上,望着丛众。
“叔……”丛众一时还改不了口,她说,“我父母是谁?”
海小安看看丛众,又看看弟弟,思考怎么回答她的问话。
“哥你知道吗?知道就告诉她。”海小全说。
她期冀的眼神望着海小安,她似乎知道他知道,希望他说出来。
丛众身世的故事是善良人虚构的,已经讲了十六年,尽管故事的主人公提出质疑,种种原因故事也不能重讲。
她的父亲拐卖多名妇女儿童走上刑场,母亲宋雅杰潜逃十六年,公安部在网上发布了A级通缉令,盘山警方一直在追捕她,海小安负责追逃。
“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丛众说得很恳切。
海小安说他的确不清楚,隐瞒下这一节,只能这么说。
“孤儿院的人说是你把我送过来的。”丛众没有说出下半截话,用眼神问。
回忆那时的情景,海小安的记忆里泼满月光,冷冷的月光。那个无助的羸弱女孩,发光的东西在纯洁的眸子里闪烁。一只被抛弃的羊羔,那样孤立无援地在荒原上哭泣。
这就是当时的丛众。
“哥,怎么发现的我?”她问,用了改口后的亲切称呼。
海小安搅动已经凉透的咖啡。
“他们说我只有4岁,是吗?”
“是。”
“假如我被抛弃,应该在火车站的候车室,或僻静的街巷。”丛众往下不是问,而是自己猜测,推测一个凄凉的故事。
海家兄弟成为听众,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听她讲述。
“如果是冬天,大概我包裹在被子里……我哭了吗?”丛众问海小安,没等他回答,自己说下去,“我的哭声一定很响,给环卫工人发现,送到派出所……”故事回到了原来的情节,是海小安讲的故事。
故事背后的故事没有讲,海小安没有结婚,不具备收养条件,不然他要给丛众当爸爸。
离开红煤咖啡厅前,海小安许诺一定帮助丛众弄清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