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眾和海小全沿著蛾眉河走上去,他們去鬼臉砬子煤礦沒從正門進入,選擇鑽林子,是叢眾的主意,她不願讓更多的目光瞅自己的左臂,黑紗會引起無聊人的無聊猜想。
宋雅傑是盤山市第一個注射死亡的人,完結一個生命要比孕育一個生命簡單,幾毫升致人於死地藥物紮進血管,她感到身體如拆毀的家具散花開去,如雲一樣輕飄起來,而後進入被人們稱為隧道的世界,痛苦、眷戀、愛和恨統統離開,她變成純物質的東西,石頭、樹木、空氣、塵土……真可謂萬事皆休。
叢眾捧著變成灰燼的母親,走向鯰魚河,讓小河流走母親。世間沒有腳和翅膀能翻山越嶺的是水流,還有風。
所以她選擇送走母親的載體——河與風,一部分骨灰揚向天空,她揚撒骨灰的情景讓人撕肝裂肺。
“媽,走好啊!”
“如有來世你再做我的媽媽!”
叢眾的泣呼訴喚,揪出海小全的眼淚。
“媽你放心,我一定找到繼父。”叢眾揚撒完最後一捧骨灰,對著遠去的母親說。
蛾眉河流淌了一段變窄,倘若從高處俯瞰這段河流,細而長如螓首,滿河飄著秋天的落葉,令人憐惜。
宋雅傑的執行在上午10點14分,那天天氣很好。她望眼透進監房的陽光,那情形和郭德學走下卐井一樣,都是最後一眼。誰也說不清楚踏上死亡之路的人為什麽仰首望天空望太陽。她望眼太陽,低頭望自己的鞋,那上麵別著一片鮮紅的樹葉。
“眾兒,”宋雅傑懇求女兒,說,“給媽弄一片樹葉來。”
“樹葉?”叢眾迷惑不解。
“別在我的鞋上,它帶我走。”
叢眾到山間選擇樹葉。
罌粟溝的山上有上百種樹,有的葉子已在風霜中落下,有的正在飄落,也有的還頑強在枝條上。
是從地上拾一片葉子,還是到樹枝上去摘。叢眾沉思,母親上路時為什麽單單選擇樹葉帶,而且是一片呢?她尋找到有關詞匯,希望從中得到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