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堵西山路的警察见郭影整个人都虚弱下去，没太在意她说的话：“我丈夫在山上，我去找他。”
“你不能进去。”警察坚持原则。
“我丈夫是凌副秘书长。”郭影换个角度，搬出大名鼎鼎的市府副秘书长，目的是让某警察知道自己找谁，以期特别对待放行。
不料，有个警察惊怔地望着郭影。
“怎么啦？”郭影觉得警察莫名其妙。
“你是凌、凌秘书长的爱人？”警察仍然发愣。
“是。”她说。
“他被人枪杀啦！”警察说。
“啊！”郭影顿觉天旋地转，身靠着一棵树才没倒下。警察隔着警戒线扶她一把，她猛然蹿起来，像只遭枪的兔子，做生命最后的挣扎，一跃而起，冲破警戒线，把扶她的警察拖出很远，然后甩开，疾风闪电似的疯跑上山。
给甩到一边的警察来不及清醒过来，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奔跑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
“她是死者的家属。”另一名警察说。
“是妻子。”警察说。
冲破警戒线犯法，要受到拘留惩罚。这个女人例外，警察没去追她。
出事的具体地点在哪里郭影不知道，反正在山上，她飞一样朝山上跑。那时她像一张给雨打湿的窗户纸，哀伤而沉重，头脑成了一座深冬光秃秃的山，空旷而没一丝生命迹象。巨大的痛楚侵入她的肌体，脑海闪过：死亡，死亡！
几个小时之前，一位晨练的老者，穿着一身白，云一样地飘向山头。那儿有一块林间空地，他在此地打太极拳。
凌厉突遭枪倒下的姿势像电影的慢镜头，回头看一眼凶手，他肯定看清了凶手的面孔，没来得及惊讶，额头流下的血弥漫眼睛，他在一片红色的世界中倒下去。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来得及痛苦，因而死后的面容平静，表情不难看。
晨练的老者发现凌厉之初，以为是一个露宿者，夏季的西山常常有露宿的人，大多数是情侣，城市的空间太小，它永远满足不了人们的欲望。在清风如许，月光如水的环境里亲密接触，千篇一律的旅馆环境怎么可比拟啊！
“喂，天亮啦！”晨练的老者叫他一声。
凌厉似乎睡得很沉，没听到有人叫自己。
晨练的老者走近突见异常，沉睡者头上鲜红，晨曦中如花朵一样绽放。一股血腥刺鼻，脑海一闪而过：“出人命啦！”
周围寂静，没见一个人影。晨练的老者风飘下山，山脚下有一个派出所，他去报案。
“……头向外涌着血。”晨练的老者说。
“是男的，是女的？”警察一边组织警力准备出现场一边问老者。
“男的，电视里他经常出现。”晨练的老者说，“是一个官儿。”
警察一激灵，死者经常出现在电视节目里，本市新闻经常播些会议消息，市五大班子成员活动情况……假如死者是某位领导，那就出大事啦。
“他还活着吗？”警察问。
晨练的老者摇头，在他看来，那人死了无疑。
去山顶的路上，警察眼睛始终没离开晨练的老者，带着一种目的看着他，警察职业所致。
凌厉给赶到现场的警察判定为死亡，事实上，两个小时前他就已经死亡。身份很快得到确认，派出所长认识市政府副秘书长兼民政局长凌厉。
案情重大，派出所长不能耽搁，马上向上级汇报。他拨通姚剑局长的电话：“西山发生一起命案，市政府凌副秘书长……”
姚剑撇下黄主任，急速赶到西山。确定死者是凌厉后，他调兵遣将，张国华负责青苹果酒店案脱不开身，便令副支队长柳雪飞接手这个案子，立刻带人勘查现场。
刑警做着现场勘查笔录：案发时间，晨4点至5点之间；地点，西山山顶，报案人……枪击的性质，他射，虽然只有一处贯通的致命伤，但弹道不符合自射动作，而且现场没留有物证——枪支。
“现场应遗留弹头、弹壳，仔细寻找！”柳雪飞声音很高地说。
姚剑站在离尸体稍远的地方，面前一块石头的顶端有一个自然形成的沟槽，里边汪着雨水，透过树木枝叶的阳光照射到上面，他看见太阳光像数条鱼在暗沟里游动。
市政府副秘书长被杀，使用的凶器是枪，案子性质重大。死者晨练时遭枪杀，没有被翻动、被劫、被窃现象，可以排除图财害命，近距离一枪毙命。
“会不会误射呢？”姚剑假设。
如果误射推测成立，也是近距离的误射。刑警排除了死者自己误射，他人近距离的误射自然也排除了。可是，谁在晨练时还携带枪支呢？预谋杀人！此案不是一桩普通的刑案，不普通在死者的身份、地位上，他之死的后面……姚剑的思维给一条身影剪断。
“老凌啊！”林间回响悲伤的呼唤声音。
刑警奋力拦阻郭影，说：“你不能靠近！”
“他是我丈夫！”郭影歇斯底里地喊叫，“我看看他！”
现场勘查没结束，还在紧张地进行中，外人不可靠近，以免破坏现场。
姚剑走过去为警察解围，他认得不顾一切的闯入者，说：“郭影，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郭影情绪稳定了些，她的眼泪和话一起滑出：“姚局长，老凌死啦。”
“我知道，我知道。”姚剑说。
他们走得离现场远一点儿，在那块石头面前，太阳已经在沟槽里游走，一只掉入水中的甲壳虫，悠闲地游弋。
“他是不是死了？”郭影问。
看起来她的思维相当混乱，竟然毫无意义地询问。巨大的悲痛打击，她实在难以承受。
姚剑没必要回答，他理解一位亲人对另一位亲人的幻想，希望是活着，而不是死去。不可改变的是凌厉死了。
“谁杀了他呀？”郭影清醒一些，问公安局长。
姚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给失去亲人的人些安慰。他说：“我们会迅速破案。”
“天天来晨练，从来没发生这样的事啊！”郭影嘟哝一句，又是一句相当于废话的自言自语。
姚剑打算认真和郭影谈谈，但不是此时，要在以后的日子找她。他要做的是安慰、开导昔日朋友的遗孀。现在她已是遗孀了。
“郭影，老凌出意外，我们都很难过……”姚剑鼻子发酸，忍了忍。凌厉是他要好的朋友，过去的一幕幕树影一样在脑海里婆娑。
“老凌说过下周你们去攀岩，答应带着我呢。”郭影说。
姚剑和凌厉都是市攀岩协会的会员，他们经常结伴去攀岩。
“老凌叫我给你们烤明太鱼片。”郭影流着泪说，“可是，老凌没有下周啦。”
“姚局，现场勘查完毕。”柳雪飞向现场指挥员报告，说，“弹头、弹壳没找到。”
姚剑在发布命令前望眼郭影，必须安排让她看一眼丈夫，再将尸体运走。不让她见死者是不可能的，也不近人情。和死者是朋友，处理更要妥善。他对柳雪飞说：“留人继续寻找物证，其他人做下山准备。”
“是，姚局。”柳雪飞应道。
“我们去看一下老凌。”姚剑对郭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