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纶走进夕阳余辉中的身躯弓似的胀满了愤怒。王克艰注意到张经纶的手拳状在收紧,显示了力量,用一种恶狠狠的声音说:“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王克艰摇摇头,他说:“沈江的事我们做得太大了。”
“想方设法在专案组的人身上打开缺口,那个姓王的女刑警?”
“难矣!她的脾气秉性我了解,不比孟长安好对付。”王克艰说。“我怀疑市局抽掉我去破案,与沈江有关。”
张经纶绝不会在王克艰这样的人身上动脑筋、下功夫。市局专案组成为张经纶的目标,此事不再指望他。他说:“你先去市局报到,家里的事我安排。”
“天刚失手,朱良神秘消失,川椒豆花村用罂粟壳做菜暴露……肯定有人混进来。”
“你怀疑是谁?”
“申大浩。”
“理由呢?”
“其实萧剑锋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刑警队的科长竟在‘狂飙’行动的关键时刻去嫖娼?”王克艰一直怀疑申大浩嫖娼被捉是演戏,是萧剑锋精心安排的。他暗中跟踪申大浩很长时间了,只是没发现可疑之处。但是他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尽管我们还没发现他什么,我……”
“考验他多次啦,和田晴以上了床。”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她别让他给‘教育’过去,到头来合伙对付我们,那可就惨喽。”
“也许你有道理,”张经纶说,“我会派人盯紧他。”
“还是早点让他沾上血腥……真老包假老包一试便知。”
王克艰走出小红楼时,夕阳还有一抹余辉留在西边天际。他回头望眼小红楼,死鱼一样的眼睛里盈满复杂的东西……
枣树街派出所腾出一层楼——二楼的四个办公室及会议室,给市局专案组使用。
“这倒是个实际问题。”专案组组长包俊海说,他不能恝置天体浴场的情形,可是,携带武器闯进去合适吗?
“不可能整天整夜泡在水里。”王芃说可在他们的下榻处逮邱老六。
其实王芃也不知道天体浴场内的情况,一顶顶帐篷建在沙滩上,邱老六和宋佳音租了顶帐篷,打算在那里浪漫七天。
“天体浴场内为情侣、野鸳鸯建筑了无数小巢:帐篷、小木屋,还有游艇、小舟,清静的沙滩还可以露宿。邱老六如果选择这些地方过夜,我们怎么抓?”孟长安否定王芃的主意,他说:“我们到天体浴场出口处设伏,待他走出时立刻逮他,这样可防止他从天体浴场出来后逃走。”
“今晚,王芃、明杰你们俩去天体浴场摸下情况,明天我们行动。”包俊海吩咐。
一张捕捉邱老六的网已悄然张开……
“大浩老弟!”亮眼睛三楼的走廊里,沈放正从黑暗中走出,站到壁灯前,他问:“今晚有空吗?一起出去宵夜。”
“呜……”申大浩迟疑。
沈放见到田晴跟在他的身后,便立刻改变了主意:“噢,你们有事,明天、明天。”
“一起出去玩吧!”田晴礼让道。
沈放返身回到一间开着灯的房间,射进走廊那片光亮被关门毁掉。
申大浩挽着田晴下楼去。
饭后,申大浩要回亮眼睛,田晴也得到红蜘蛛值班。
申大浩计划送田晴到红蜘蛛,自己先不回亮眼睛。
“我忘记告诉你,王力伟已到红蜘蛛来上班了。”出租车上,田晴本来打算早告诉他的消息,给忙乎忘了。
“哪个王力伟?”申大浩希望是重名。
“你前任妹夫王力伟。”田晴说,“今天上午正式上班,具体工作接送客人,吃住在夜总会。”
车到红蜘蛛楼前,田晴问:“玩一会儿再走吧。”
“我还有事。”申大浩说。
与田晴分手后,申大浩来到辘轳街,在一片拆迁的废墟间,他打了萧剑锋的手机。萧剑锋问他所在的位置,指示他别动地方,等待一个私人牌照的奥迪车接他。
“抓捕邱老六小组已到天体浴场,孟长安他们蹲坑守候,待他走出浴场,立即逮他。”萧剑锋将专案组的情况介绍给他,而后叮嘱道,“‘猎鸟’行动已开始,尤其是邱老六落网后,虎口拔掉一颗牙,蓝雀不可能观望坐等,他要发怒要报复。沈放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你离他很近。大浩,你要日夜惕厉。”
“我明白,萧局。”
“大浩,保护好自己。”萧剑锋语气很重,他说,“你答应过我,要活着……”
萧剑锋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邱老六没注意到一双目光恶毒之花一样在他身上开放。
一个罪恶的计划像分秒一样准确实施,她把生命的句号画在他们的第七个夜晚。
邱老六仿佛已睡去,眼睛闭着。
宋佳音绰起刀,猛戳他的下身……
奄奄一息的邱老六问:“你,为什么杀我?”
“让你死个明白。”她已经不在乎只有一点微微气息的邱老六,血正从刀口泉似的朝外咕嘟咕都地冒。她说,“我发过誓,一定杀死第一个夺我贞操的人,哪怕是我真爱的男人。我要保持一生处女身,你毁坏了它。”
邱老六起先还能听见自己血的流失声音,漏水自来水笼头那样滴嗒。……他死啦。她用沙子埋起他,留个头在外边,目的让人早点发现他。做完这一切,她打开旅行包,开始化妆、穿戴……走出帐篷,子夜的月空格外明亮,天体浴场死一样寂静,正像沙坑中的邱老六。她沿着水边走,走到一块提醒游人前面是断崖、危险的牌子前。她迈过栏杆,坦然自若地走进生命的禁区。陡然,断崖处像鸬鹚潜落水中的声音响起。
那夜,天体浴场一对在沙滩甜蜜很晚的情侣走错了帐篷,意外发现埋在沙坑里已毙命的邱老六。
刑警从沙坑里抠出邱老六,尸体还未完全僵硬,腹部的血迹也没干,仍朝外漫漫地流。
后来警方在水库边儿上找到宋佳音的尸体,确定是她杀死邱老六。
三天后,沙市日报用整版篇幅刊登记者仙人掌关于邱老六命案的报道。这张报纸平铺在老板台上,阳光透过窗帘把黄疸色投到报纸上,张经纶低头反复研读,候在一旁的沈放看同样的报纸。
“记者没有隐瞒什么的话,警方对老六一无所知。”张经纶头离开报纸,目光投向骨骼似的沈放。其实他没有那么瘦,眼窝深陷的人,给人感觉骨瘦如柴。他说,“老六不暴露就好。”
“那个申大浩怎样?”张经纶想到尚俐莉提出要人的事,问。
“我观察还可以,对邱老六忠心耿耿。只是没给他活做。”沈放观察张经纶表情,揣测一番后说,“你担心我们做了他的妻子李婷……我查了,他比我们更快忘掉了她,后来又恋上一个叫程影的姑娘……现在,田晴和他睡在一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沙市表面平平静静,可平静得让人心里不踏实。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做事越要斟酌,要揣摩。”张经纶说。市局专案小组进驻沙市让他忧虑,产生如临大敌的感觉……
申大浩是最后一个撤出空****亮眼睛婚纱影楼的人。半小时以后警方要对此楼进行彻底搜查,审问眉凝她交待邱老六有枪支藏在影楼里。
警方要搜查亮眼睛的消息故意走漏出去,专案组缜密了这次走漏,显然为达到一种目的。
沈放秉承张总的旨意同尚俐莉商妥安排申大浩,让他再次回红蜘蛛当内保科长并兼任尚俐莉的司机。
申大浩驾保时捷拐出街角,两辆警车便到达亮眼睛。
人去楼空,刑警按图索骥,在水箱里起出用防水布包裹的两支五四式手枪。
“收队!”孟长安命令刑警撤出亮眼睛,让大家回刑警队,王芃同他一起去枣树街专案组办公地,参加破案工作会议。
“两支枪都找到了,还找到了这个。”孟长安将一银制的徽章放在萧剑锋面前,“在邱老六的一只箱包里发现的。”
银制徽章的背面是狗的图案,萧剑锋将徽章递给包俊海,说:“不出我们的预料,邱老六的徽章是狗图案,他在团伙中排行第六,他为什么叫邱老六已经很清楚了。”
包俊海说:“按照你的推断,狗前边还有狼、豹、虎、狮、象。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狼是谁,我们基本清楚,虎也有眉目,豹尚不能完全确定,那狮和象是谁?”
“蓝雀手下的八大金刚,我们至少弄清了四五个。”萧剑锋说,蓝雀团伙的主要干将轮廓逐渐清晰,“猎鸟”行动曙光初露。他说:“包组,我建议捕‘猫’,或许能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猫不仅是藏在我们队伍里的败类,为蓝雀团伙提供警方情报,他还参与贩毒,最重要的,他可能参于杀害沈江。”萧剑锋说出想法。
包俊海摆弄红蓝铅笔的手突然停下,他说:“我们研究一下抓捕张克非的方案。”
此刻毫无察觉的张克非正在红蜘蛛夜总会一间密室同尚俐莉筹划去广州送小姐。
当夜,缉毒队长张克非被逮捕……
红蜘蛛停止营业,彻底清静下来已是夜半时分,田晴敲申大浩办公室兼卧室的门。她手拎着纸袋,里边装着准备在外过夜的东西。她问:“在这儿,还是?”
“这是一楼,又临街。”申大浩明确她的来意后,环顾办公室,他说,“去我家吧!”
申大浩的家很久没人住似的,到处积满灰尘。他们两人进行一番打扫,申大浩使用吸尘器打扫客厅、卧室;田晴擦厨房、卫生间瓷砖。两人忙活完,田晴还没睡觉的意思,坐在沙发上,他挨她坐下来。
她望他,目光怪怪的。
“你是警察!”她很激动地说出这句话。
申大浩错愕。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慌,她怎么知道的?
“别怕,只有我知道。”田晴说,她去抚摸他的胳膊,温柔地抚摸,目的使他平静下来。她说,“在一开始我就发觉了。这也是我没离开你的原因。”
“搞错啦,我不是警察。”他不能承认。
“大浩,”她拉过他的胳膊,**隔着衣物沉重地落在上面,她说,“是我帮助你进入蓝雀团伙的,他们的组织相当严密。其实,我们两人共同做一件事,卧底!”
“卧底?你卧底?”申大浩诧异的目光望着她。
“黄宁是我的未婚夫。”田晴哽咽了,“我们都要快结婚了,可是……”她讲道:我和黄宁恋爱,他说他是特危险的缉毒警察,因此我们相恋始终秘密进行着。去年我们准备在“五·一”劳动节结婚。可是他突然被杀害,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你妻子李婷。我原以为警察被杀,公安肯定能破此案,事实令我失望。我受一篇报道启发,一位母亲为因吸毒而死的儿子报仇,冒生命危险卧底,帮助警方抓住毒枭。为我所爱的人黄宁,我卧底秘查凶手。她说,“你妹妹申医生或许对你说过,我曾在一次术前准备中吻患者的……为进入红蜘蛛,和沈放上了床。大浩,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干那傻事了吧!”
申大浩抽回胳膊,田晴形象在他面前异常地高大起来。他现在不是惊讶,而是震惊、敬佩。
“你找到凶手了吗?”申大浩问。
“沈放炫耀说他杀掉过女警察,我断定他杀了李婷,他说罗锅杀了黄宁,我至今没查清罗锅是谁。”田晴切齿愤盈道:“我一定要查到凶手。”
“停下来吧,晴,”申大浩一点都没犹豫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吻她的嘴唇,劝道,“这不是你做的事,撤出吧,越早越好。”
“不,”她接纳他的嘴唇后身体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为了你,我宁死不撤出……”
“请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杀害黄宁、李婷的凶手,我发誓。”申大浩想以此动摇她不撤出的决心,显然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
“明天我们早点回红蜘蛛。”他说。
她望眼变了颜色的窗帘,说:“现在已是早晨了!”
尚俐莉一根接一根抽烟,卧室浓着呛人的烟味。张克非被捕的消息她今早知道的。
“老七被逮了。”张经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愣怔半天,蓦然哭出声来。“求求你,救救克非。”
“老四,老七的事你什么都不要做……”张经纶下达了指令:你必须保持平静。
逮了张克非,她怎么能平静呢?他是她爱的全部啊!
“掉脑袋!”她心里明白,一旦他的事暴露,十个脑袋不够掉。可也不能坐等吧,她决定去找张经纶谈谈。
尚俐莉下楼,叫上申大浩:“我们出去。”
车到开发区,出现岔路。
她说:“大回左转,去蓝狐养殖场。”
蓝狐养殖场大铁门紧闭,车被两名保安拦在门外:“干什么?”
落下车窗玻璃,尚俐莉探出头:“找张总。”
“这里没有什么张总。”保安不认得尚俐莉,口气很生硬地轰撵,轰撵道:“走吧,走开。”
申大浩回过头看尚俐莉,待她指令。她发怒的样子很骇人,薄薄上嘴唇粘在牙**,像唇裂的患者,话里充满恫吓:“找死你!”
申大浩见一个熟悉身影跑来,他下车:“天刚!”
“大浩,”天刚走到尚俐莉面,说,“四姐,你进去吧,我在这陪陪大浩。”
尚俐莉气乎乎地进院去。
她悄悄地走进张经纶打制银器的工作间,他没抬眼看她,继续敲打,明显向她表示出自己的态度不满意。
在张经纶面前,她感到自己一点一点地矬下去,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许久,张经纶停下手中的活计,节奏很慢地说:“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到这里来吗?怎么,我们话不管用了。”
“不是……”听张经纶的话,她顿然失容,内心懔然。“我……”
“别理由啦,说吧,找我做什么?”张经纶绷着脸。
“克非,不,老七。”她有点语无伦次了,“他是否还有救?”
“有救没救看他的定数了。”张经纶说,“萧剑锋不是沈江,他盯上你就像水蛭钻进血管里,即使能把它抠出来,恐怕你得缺块皮,少块肉。老七异地关押着,情况不明。”
尚俐莉感到血朝头上涌,躁动不安起来。她说:“就是说老七……”
“还不能这么说。如果沈江案子捡不起来,他还没死罪。李惠兰最多检举他包庇毒贩子,没直接证据他贩毒,充其量判几年。”张经纶停顿一下,对始终站着的尚俐莉说,“搬个马杌子坐过来。”
她胆怯地坐在他身旁时。他晓明厉害说,“沈江案子真的破了,掉脑袋的还有老五,你老四,除非你们不被他们抓住。”
“我想是不是找老爷子……”
“你不能去烦他。”张经纶给她一个明确的态度,他说,“萧剑锋逮老七不是只为贩毒的事,十有八九是冲沈江案子来的。老七死活不会招供的,他们必然围绕沈江的社会关系入手调查。”张经纶拿起刚打制完长命锁样的东西,欣赏一会儿说,“你回去多多留神,在沙市还有谁知根知底沈江。”
尚俐莉走出蓝狐养殖场大门,天刚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待她上车,说:“慢走四姐。”
尚俐莉脸色比先前好看一些,但仍然很灰暗,靠在座椅上,楚楚动人的眼睛盈满悲伤,忧心忡忡的样子。
申大浩心里一直在想:尚俐莉来见的是什么人?天刚为什么把自己挡在院外?
萧剑锋接到一封署名姿势的举报信:说杀害李婷的凶手是个叫五哥的人。举报人还说他亲眼见到了那把六四式手枪。
“包组,”萧剑锋将举报信给包俊海,“听听你的高见。”
当王力伟以姿势署名投完给公安局长的举报信后,便回到了红蜘蛛。
田晴说:“尚总找你。她出去了,午前回来。”
“力伟,”申大浩人一半保卫科门里一半门外,叫他:“有空么?来坐坐。”
王力伟痴痴地望着田晴的背影,听有人叫他才收回目光。他朝申大浩走去。
“力伟,你是不是很恨我?”申大浩问。像似没头没脑的问话。
“我为什么要恨你?”王力伟反问道,他表明彼此路人一样,无来无往,构不成爱恨。
“我忘不了过去。”他在极力拉近距离。
可王力伟并不那么想,却反对他的观点:“我们是邻居、是老同学,还是亲戚,但邻居、老同学多了,许多人都记不清名字啦,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