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日子总是与寒冷的冬季联系在一起的。就像夏天要吃冰淇淋,冬天要烤火一样,冰冻已久的空气必须有一个日子来让大家热闹一场,那以后,冰冻的空气会渐渐温暖起来。我在人群中能强烈感觉到这个日子的逼近。街上、商场、邮电局、菜场、车站到处都是人。大家有些躁动,就连掏钱的动作都少了犹豫,多了爽快。是的,新年到了。迎接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也应该干点什么,谁让我活在时间里呢?我超越不了任何一秒钟。很多事情我都有办法,但是对擦肩飞逝的时间,我除了敬畏,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打算给远在广州的好友苑寄一张贺年卡,顺便附上一封信,问她回不回来过年。三年前苑嫁到广州,我们从此不再天天见。今年六月我大病一场,差点没命,苑正好有事回南宁,到医院看我。想是病了许久的缘故,我感叹颇多,说什么人生如梦、知己寥落等等。苑取笑我,说我还是这么多愁善感,和以前一样。这根本就是说我一如既往地不成熟。
得承认,苑比我聪明,她不像我经常有一些好高鹜远、不合实际的想法。比如说,我偶尔会买些福利彩票,虽然不会急急地呆在电视机前等结果,但也有一夜暴富的渴望,如同夜间偷偷怒放的昙花。苑从来不买彩票。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三年前苑咬牙嫁给驻广州的那个台湾商人就证明了她的这一人生信条。我曾经苦口婆心地劝她,甚至激烈地说什么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苑淡淡一笑,似一位得道高人,我品出一点道不同者不相与谋的味道。我是苑婚礼上的伴娘,看苑笑庸如花,我怀疑自己,也许人家是真的感到幸福。
苑离开的头两年我和她还经常通电话。 自从她添了个小宝宝,我就懒得给她电话了。我们的谈话总伴有呜里哇啦的话外音,那是苑的儿子在一旁鹦鹉学舌,苑会突然要求挂断电话,说儿子哭了,或者儿子摔倒了……真没劲。
信里我特地写上新年的活动计划,以此引诱苑。例如早登青秀山,夜宿良凤江;逛步行街,泡名典咖啡,同学聚会。还有——看电影,我相信这才是真正能打动苑的。
当年我和苑最最爱看电影。初中阶段我们疯狂迷上印度、巴基斯坦的爱情片。电影每天晚上6点半上映,我们的晚自习是7点半开始。打时间差,我们看上一个小时的电影再溜回去上自习。有一次看的是《海誓山盟》这部片子,我和苑太想知道那位被毁了容的姑娘最后能不能与心上人重聚,谁也没有准时回去上自习。等带着哭红的眼睛回到学校,班主任候在门口,早有人告密说我们经常去看电影。那天我俩在办公室里留到11点,写了深刻的检讨书。回家的路上我和苑兴奋地谈论电影中的情节,谁也没把被罚的事放在心上,这点小小的惩罚哪里盖得住我们偷来的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不再看俗美的爱情片,但仍然关注电影中的爱情故事。在热烈谈论爱情电影的时候,我们没有意识到很多东西已经深深植人我们的大脑,还将改变我们的生活。我也没想到我和苑会走到两条不同的路上。
天下有多少爱情的路,就有多少爱情电影。
在信里我跟苑还提到一件有关电影的事。这是一则我在网上看到的旧闻。18年前,一个叫欣克利的美国小伙子向总统里根开了五枪,打死了一个保镖,致使里根重伤。欣克利这么做的原因是想出名,他认为,出了名后他喜欢的女孩就可以注意到他了。他喜欢的女孩叫茱迪一福斯特。茱迪一福斯特演过很多优秀的电影,比如《沉默的羔羊》,欣克利就是看了她演出的《出租车司机》而疯狂爱上她的。这个真实的故事比电影还要像电影。我想与苑谈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情。
信末我写道:如果你不能来,我会自己去看电影。祝你新年万事如意,合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