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仇

不能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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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川

胡金水骨碌碌從**滾到地上,碩壯的身子赫然睜著九隻刀眼,使他看上去活像一條泄漏的油管。血霧很有力氣地噴射到發黃的蚊帳,幹爽的草席、暗黑的瓦頂,還有黃羊蒼白的臉上。黃羊手裏握著一把匕首,鋒刃上新鮮的血珠一滴滴往下墜,黃羊聽得到粘稠血珠落地的聲音,就像那下了一夜的雨,在黎明時分將最後幾滴眼淚打在青瓦上。

胡金水的血快流幹了,身體漸漸癟下去。還有一道工序,黃羊將握刀的手重新舉起來,有一點艱難,手像從麵團裏拉出來,拉出來落下去,胡金水下身的那玩意一下到了手中。黃羊掂量掂量,沒幾兩重,他拋起來,握刀的手在空氣中挽了幾個刀花,那物遇刃化整為零,落英繽紛。

原來讓一個鮮活的人變成一具沉默的屍首太容易。笑聲從黃羊的嘴裏鑽出來,嘰嘰咕咕,嘎嘎嚓嚓,這麽難聽的笑和山上的老鴰叫得一模一樣。黃羊被自己的笑聲嚇了一跳,可他控製不住,那笑聲像是躲在他身體裏的另外一個人發出來的。笑聲讓夜變得更為淒涼,黃羊邁步出門,投身於微涼的夜幕。屋外是白色霧水的世界,它們腐蝕他的身體還鑽入他的鼻孔,它們像是安眠藥,黃羊的眼皮突然重得睜不開,他腳步踉踉蹌蹌,東西不分,終於,腿一軟倒在地上。

這樣的睡眠是長不了的,黃羊醒來的時候周圍還是一團黑暗,他直起身,呆呆坐了三分鍾,前塵往事在三分鍾的隧道裏馳騁電策,一切鮮活重現,比花開還燦爛。黃羊把手放到鼻子底下,一道血腥味在指間如蚯蚓般焦躁地遊竄。他的身體開始抖動,抖得腳下的塵土瑟瑟飛揚。他站起來在蛐蛐歡叫的夜色中飛奔,他要尋找一條河,隻有一河的水才能洗掉可怕的血腥,安撫狂亂的靈魂。

不知道跑了多遠的路,眼前有一條隱於草林間的河,嘩嘩從西向東流。黃羊不探深淺,雙腳並攏躍進水裏,冰涼的河水迅速沒過他頭頂,他張口銜住一兩根飄過嘴邊的水草,腥腥的,滑滑的。魚兒舔掉腳丫裏的髒泥,流水衝掉毛孔裏的血腥,黃羊緩緩浮出水麵,淺黃的月光撫摸他精瘦的身體,他的皮膚如初生嬰兒般純潔細膩。清風拂麵,夜很安靜,夜也睡著了,恍惚間,黃羊覺得什麽也沒發生,自己什麽也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