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仇

字體:16+-

黃羊跳下車,膝蓋一軟跪到地上。他卷起褲腿,發現兩隻腿腫脹透明,待他把兩隻粘濕的球鞋除去,腳板底積了厚厚一層白色死皮,這是長時間坐車,腳不沾地的結果。他的臉也比原先腫脹了一圈,這又是沒有好睡眠和好飲食的結果。黃羊坐在地上搓揉腳板,伸長脖子打量四周,這裏沒有山,這裏的人講話像鳥叫,走路特別快,這是什麽地方呢?黃羊想連我都不知道走到哪,公安更猜不到我在哪了。

有了這麽一個想法,黃羊的腳步緩下來,他不是那麽急著趕路了。他買了一張地圖,在地圖上找出坡月鎮大致的方位,然後圈了一個圈。這個小圈代表坡月鎮,他不在乎走到哪,隻要是遠離這個圈就好。

黃羊靠打小工來維持和改善他的行走。他有時在火車站附近替人扛包,有時在客運站替人卸貨。他喜歡在這兩個地方幹活,掙了錢可以馬上走人。有雇主來的時候黃羊會奮力擠在同行的最前列,人不斷往上蹦跳,嘴裏把“雇我吧”“雇我吧”喊得山響,雇人的還是不太喜歡雇他,雇主喜歡在人群中挑選那些個頭高大,肌肉結實的。但是,從別人指縫中漏下來的活也夠黃羊做了。黃羊幹活的時候不省力氣。在日頭下幹活,別人興許還會頭上戴頂帽,黃羊絕對不戴,更多時候他還把身上的衣服除下來,半裸奮戰。他希望日頭把臉曬黑,把身上的白肉曬成黑肉。一開始很難,脫掉一層皮後黃羊的皮膚又會白得跟從前一樣。但他堅決的不吝惜使得一身的白皮也有了脾氣,不願再被折騰,日漸黑了下去。

平時,黃羊和各色在城市裏打工的人混住在一起,他們的住所一般是城市周邊非法搭蓋的大棚,一個大棚住20多個人。夜裏汗臭、腳味、鼾聲把整個大棚弄得熱乎乎、臭哄哄。睡在這樣的地方,黃羊是連夢都沒有的。但住在這種地方很安全,所有人隻有一門心思——掙錢。從來沒有人會問你從哪裏來,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