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是你

下一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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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了頭發,到陽台上吹風。隔壁的高英也在陽台上,手裏拿著一根木棍拍打氈子。棍起棍落,灰蒙蒙的塵土東奔西竄。我剛思忖著要不要避回屋裏,高英招呼說,美禾,等會過來吧。

高英家每逢周末都要開牌局,我是常客。我想下午沒什麽事就答應了。

等我敲開高英家的門,高英、劉知春、保姆小六三個人已經坐在牌桌邊嗑瓜子候我了。高英對麵的位置是空著的,這已經成了規矩,高英基本上不和自己的老公劉知春打對家。因為過去他倆打對家總是互相埋怨、嘲諷,還會吵起來,摔牌揭老底暴家醜什麽的。高英反省說,自家人太熟悉容易內耗,為打牌這種小事情傷感情不值得。從此,高英和劉知春在牌桌上自覺和客人結對子。作為對手他們果然相安無事。

頭兩局我和高英輕而易舉贏了。劉知春埋怨手氣不好。高英一臉春風,說我從來都不靠牌,靠的是技術。保姆小六打牌不喜歡說話,皺著小眉頭,嚴肅認真地看大家出牌,包括每個人的麵部表情。小六在高英家做了五年多,一直照看劉知春中了風的老父親,算得上高英家的一口人了。小六打牌是高英手把手交出來的。小姑娘悟性高,記牌能力超常。有一次我該出對子的時候沒出,過後把這對子拆散了出,她竟然能指出來,讓我很沒有麵子。高英不止一次當著我們外人的麵誇小六說,猴精,如果多念幾年書更了不得了。

緊接著的兩局,劉知春帶領小六追平我們。雙方在決勝局一度限入僵持,關鍵時刻,劉知春鬼使神差出錯一張牌,斷送了小六的上手機會,讓小六手上一副準備做大的推土機變成零碎件。我和高英剛準備取笑劉知春,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小六扔下手中的牌,呼地站起來伸手甩了劉知春一巴掌。小六的表情是憤怒和輕蔑的,鼻尖上沁出細小油亮的汗珠,鼻翼像蝴蝶的翅膀撲撲地顫抖。小六的手是一雙曾經砍過柴,耙過地的手,她的手快速在空氣中揮動時,氣流被帶動嗡嗡地作響。這記耳光打得寬厚紮實,一隻粉紅色的手掌印頃刻間浮出劉知春的腮幫,像一片紅葉飄在水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