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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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爬犁在冰河上走走停停,赛豹和赛虎感觉不爽。不过,小凸很快就找到雪上飞的蹄印。蹄印跟一行爬犁的辙印混杂在一起,断断续续。

雪上飞的蹄印断断续续,顺冰河上溯。雪上飞逃走的路线就是冰河的走向,它是朝着远处的山峦去了。小凸坚信,顺着冰河追踪,迟早能发现雪上飞的踪影。

铁桥渐行渐近,一列银白色的动车正飞过铁桥。赛豹和赛虎异常兴奋。加快速度。爬犁冲上一个缓坡,小凸和爬犁整个飞起来。紧接着是沉重的下坠感。爬犁又降落到雪地上。长长的桥梁从头顶一闪而过,爬犁己经通过高高隆起的桥洞。回头再看,银白的车厢正扎向雪原深处。

爬犁的痕迹在铁桥另一侧终结,这一侧的冰河舒缓平坦。杨站长的辖区以铁路为限,他的爬犁从来不践踏铁路南侧的雪地。

小凸收紧组绳,示意停车,赛虎和赛豹冲出一百多米才收住脚步。小凸把皮帽子往额头下面压压,下爬犁勘察雪地上的痕迹。一行蹄印清晰地印在冰河上,雪上飞果真继续南行。这个固执的小家伙认准了,只要顺着冰河走,就能回到远处的群山。看样子,雪上飞是决定回家了。它还是喜欢远离人烟的山林。

爬犁尾随雪上飞的蹄印继续沿冰河南行……

一个镇子从林子后面闪出来,雪上飞的蹄印在这里偏离冰河。蹄印从这里上了河岸。进入林子,之后雪地上出现各种印记,人的脚印,猪狗的蹄印,野鸡的爪印,雪上飞的脚印混杂在里面,终于不见了。

小凸驾着爬犁从北面的街口进入镇子。

爬犁在街道上慢慢滑行,小凸观察着街道两边的情况。东北的小镇,除了集市,一年四季清静无人,寒冬腊月就更显得冷清。这个镇子规模不大,只有一条街,街上没有几个人影,沿街间隔着JL家饭店,烟囱冒着黑烟,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玻璃中间往往有几个透明的孔儿,里面人影晃动,在吃饭饮酒。一股肉菜的香味从小凸身边飘过,小凸的味觉突然敏感起来,突然觉得肚子空空。

小凸选中一家炖肉馆,把爬犁拴在这家饭店前边的木栅栏上。小凸先从背包里掏出两块千面包稿劳赛虎和赛豹。它俩跳起来,在半空接住面包,几口就吞了。小凸知道,这点食物无法补充它俩的体力。它们需要肉食,至少要有骨头嚼嚼。以肉食为主的动物,在东北的寒冬,没有一顿像样的肉食就等于没有能量。没有能量,爬犁就拉不动。

炖肉馆的门上挂着厚厚的棉门帘,让人联想里面可能隔着一个非同小可的世界。小凸推开炖肉馆的门,一股肉香混杂着酒梢的味道扑面而来,小凸很想吃肉。老板是个大妈,靠在吧台后面的椅子上打吨儿。里面有几桌儿人在吃饭饮酒,吵吵嚷嚷的。其中一桌最火爆,在猜拳。恶狠狠瞪着对方,嗓子都沙哑了。

小凸很矛盾,不吭声。站在吧台前面看着大妈打吨儿。小凸不愿意吵醒大妈的好梦。

大妈闭着眼睛问:“吃点啥?”

小凸吓一跳,小声问:“有骨头吗?”

大妈没有抬头。一边打吨儿,一边跟小凸交流,“你先坐。”

小凸只好乖乖挑火炉旁边的位置坐下,摘下皮帽和手套,把双手放在火炉上烤。邻桌儿的坐着四个客人,在喝酒,不时地说笑。里面的座位上只有一个人,旁边放着大大的背包,小凸仔细一看,居然是那个摄影师。雪上飞逃走他也有责任,小凸爸很大度,放过了他。小凸也不怪他,只怪风车夫人。

遇见摄影师是一个意外,小凸心中不免惊喜。在这个陌生的镇子里,他也算熟人。

小凸转回头跟大妈说:“我的狗能吃到骨头吗?不带肉的也行……”

大妈醒了,伸长脖子看着刚来的客人。客人居然是个小孩,大妈哈哈大笑,显得热情过度。大妈去一趟后厨,再出来时用铁钩子串来几根骨头,骨头个个被敲过,裂了缝儿。

赛虎和赛豹得到了骨头,欢喜地朝小凸摇着尾巴。小凸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冻硬的馒头,架在火炉上烤,这两个馒头也是给赛虎和赛豹预备的点心。过一会儿,大妈端上一晚热气腾腾的酸菜炖肉。邻座的大叔端着酒杯,要小凸喝一口,小凸的脸腾地红了,赶紧摇摇头。

“你爹妈啥时候到?你就顾着自个吃饱啊?”大妈问。

“我一个人。”小凸说。

“小伙子,你去哪?”大妈立刻对小凸刮目相看。

“不知道。我驾爬犁顺河往南走……”小凸很乖地说。

“看不出来啊。瞅着挺老实,其实一点不省心。你爹妈敢放你出来?长没长心啊?”

“我没告诉他们,给他们留纸条了。”小凸吃着肉。

“人啊,小时候都想离开家,整天想着往外跑。等老了就想叶落归根。”大妈数落着小凸。

邻座的几个人也消停下来。大叔上下打量小凸。“呵呵,跟老子小时候一样,还是个小爷们!我是个收皮货的,交个朋友咋样?”

小凸赶紧转过头,给皮货商一个后脑勺。他初涉社会,还不习惯跟陌生人打交道。

摄影师过来了,跟小凸打了招呼,“你的雪上飞找到没有?”

小凸说:“正在找……”

摄影师凑近小凸的耳朵,小声问小凸,“我有一条线索。你要不?”

小凸说:“要。雪上飞的蹄印不见了。我想知道它去哪了。”

摄影师小声告诉他:“镇上的护林员抓住一只狍子。你应该去跟他聊聊。”

小凸一听,几口就喝光了酸菜汤。摄影师悄悄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吃饭。那只小狍子逃跑,他有责任。现在他主动提供一条有用的线索,减轻了负罪感。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庆祝自己的解脱。

小凸掏钱跟大妈结账。大妈说:“有人给你结账了。”大妈朝邻座的皮货商大叔努努嘴。

小凸朝那个大叔咧嘴笑笑,很不好意思。这个社会不像传说得那么险恶,很友善嘛。

“走吧!旅途愉快!”皮货商朝小凸挥挥手。

小凸推开门出去,饭店的门砰地关上了。门随即又开了,小凸的脑袋挤进来,“大妈,护林员家在哪?”

大妈说:“顺着街往前走,邮电所东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