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麅子

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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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那裏水草豐美,鳥獸眾多。人和動物世代共處,各自尊重對方的領地。即便偶有侵犯,也會適可而止,以高貴的矜持、高明的智慧維護生態的默契。

蒙古族,滿族,後來是漢族,他們居住在一起。他們的房屋修建在大片的草甸子上麵。實際上他們就是腳踩這片草甸子繁衍生息、生老病死。跟他們做伴的還有別的鄰居。這些鄰居模樣各異,有的善飛,有的能跑,脾氣秉性也各不相同。野雞是鳥,卻不喜歡飛,喜歡在樹林子裏麵躥來跑去:大雁永遠是一群過客。哪兒暖和就奔嘟兒去:最沒壞毛病也最沒眼界的屬麻雀。整夭在屋前屋後嘰嘰喳喳。飛得不高,說的也是家長裏短。那些野獸朋友也一個比一個有性格。梅花鹿敏感多疑,東北虎格格不入,黑熊城府太深,野豬有時候魯莽從事。麅子,則天真無邪。後來,文明在進步。遊牧文明演變為農耕文明。草甸子也慢慢變成耕地。再後來,農耕文明又朝著工業文明演進。那些老鄰居們便隨著草甸子退向遠方。直至徹底在地平線上消失。

我說的地方叫昌圖,我的家鄉。“昌圖”二字源自蒙古語“常突額爾客”。意思是“綠色的草原”。老家早些年流行一句話。“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落在飯鍋裏”。這句話說的是野生物種的豐富。多到啥程度呢?用棒子就能獵取抱子。用水飄在河裏就能舀上魚來。至於野雞嘛。不用棒子也不用瓢。多得沒處落,自己落在人們的飯鍋裏。這肯定是誇張的說法。卻也道出當年的盛況。這句話,奶奶當年沒少跟我說過。奶奶說時,表情很複雜,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可是瞬間又被一絲惆悵取代了。奶奶小時候肯定見過當年的盛況,不然怎麽會如此這般憂傷。我小時候,屋後還有一大片草甸子,許多年後我再回到老屋的舊址,那裏已經變成一片耕地。文明程度越高,人類的生存成本越大,於是去占領“鄰居”的領地,奪走它們的食物。野雞最不愛飛,也飛走了。那些生性多疑、格格不入、老謀深算的鄰居們更是受不了這樣的侵襲,紛紛逃亡了。連最好說話的麻雀也一度減少了。麅子呢?麅子跑得最遠。據說進了長白山、興安嶺的深山老林,那裏是它們最後的家園。有一年,我聽說它們又在昌圖出現過幾次。難道是來取回當年丟下的東西嗎?與它們一起重現的還有野雞、野兔兄弟。生態環境似乎改善了。人類確實已經開始反思,可是誰又能夠阻擋浩浩****的工業文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