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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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忽然對我不如從前那麽熱情。他抱怨說,我畫的那些畫線條很僵硬,一看就沒有用心;他又說這些畫很難賣出去,他等於是白白給我掏了錢了。我不曉得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老實說,我臨摹的那些畫的確不怎麽好。隻是大體畫出個輪廓,稍稍懂一點兒繪畫的人就能看得出來,這些筆墨水彩都是飄浮在紙張上麵的。不過話說回來,懂得繪畫的人有誰願意到老李這裏買畫呢。他是賣給那些不懂畫的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老李認為我對他隱瞞了什麽。他給我舉了一些古代名人的例子,他說既然是誌趣相投的朋友,相互之間就要很坦誠,不坦誠就不算朋友了。十分顯然,在這一點兒上他比我要做得好,比如他都帶我找過小姐,像那麽隱秘又好玩的地方,一般朋友他是不會帶去的,隻有十分要好的朋友才有這樣的機會。聽他這麽一說,我就覺得我的確不夠坦誠。我就沒打算告訴他我背了一幅古畫,一直到了季老那裏,他才曉得這件事情。他曉得之後我也沒有告訴他畫就在我的包裏,他是從季老哪裏打聽之後才曉得的。這讓他十分生氣。他說你怎麽可以這樣呢?他認為這是對他感情的傷害。更主要的是,他認為我和季老一定是達成了某種交易。他懷疑我已經把《問道圖》賣給了季老,從中得了一大筆錢;我得了錢卻假裝成沒有得錢。或者就算我還沒有賣這幅畫,總有一天我會賣的,無論賣還是不賣我都把老李繞開了。這就是等於一個人過了橋,就把修橋的人忘記了,一個人有了錢就把從前的苦日子忘了。沒有他老李,我在這麽巨大的、看不到邊的北京能混下去嗎?一天也混不下去,更不要說過得這麽滋潤了,更不要說還能和書畫界季老這樣的人物喝茶。再說,要不是季老辨識出這幅畫古畫的來曆,你背在身上一萬年,它仍然是一團廢紙,一點兒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