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塵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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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有這樣的願望:寫一部關於藝術家題材的小說。藝術家處於欲望漩渦的中心,但又常常被喧嘩的聲色疏離。他們製造潮流,引領消費,卻又是時代的敵人。他們既安靜又輕浮,寂寞又敏銳,他們既與日常生活對抗,又是自我舞台上孤獨的舞者。大多數藝術家最終成為撲向火焰的飛蛾。隻有少部分人獲得了成功。但是很奇怪,這並未影響到他們飛翔的渴望。

2008年冬,本土開始申報重點文藝項目。我填寫了項目申請書。其中包含一個數千字的作品梗概。我虛構了一個畫家大體的生活狀況。不久項目通過評審。我得到一筆兩萬元的資金。原本計劃盡快開始寫作,但我發現了很多問題。小說裏主要有四個角色:一個畫家,一個電影導演,一個開了畫廊的女商人,一個曾經是畫家和歌手的年輕女人。手頭已經有相當多的資料,但此時忽然覺得不夠。寫小說不能泛泛而談,不能隻寫那些讀者知道的部分。要對涉及到的行當有更多的了解。比如小說裏最後出現的揭裱情節。揭裱是中國畫中的一種神奇的技藝。現在已經到了瀕臨失傳的地步。但揭裱是小說裏必需的情節,這就需要寫作者了解這種神秘、複雜技藝的源流、工藝過程,以及江湖掌故與秘聞。再比如關於電影導演的知識。我在大學開設電影課,有差不多一萬張DVD和藍光碟片,是本埠收藏電影最多的人,周圍也有很多導演行業的朋友。但是就一部小說而言,這些資源也許隻能解決常規的問題,還需要有更深入專門的知識:一部電影是如何生產出來的,它涉及到哪些複雜、不穩定的因素,一個導演的光鮮形象背後,又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以及他與拍攝團隊之間,有哪些愉快的或者痛苦的糾纏。我在不同的書店、網站、舊書攤搜購資料。凡書法繪畫、古玩鑒賞、曆代法帖,到導演編劇、新浪潮電影史、導演傳記訪談等等,能見到的全部搜羅到手,有數百本之多。寫小說當然不是為了賣弄這些生僻的知識,這些知識也未必在作品裏用得到。但我知道西方的許多小說家都需要這麽做,他們小說裏的建築、酒吧、某個文明的遺址,以及街道上的門牌號碼往往是真實的,出現在這些地方的人物與故事卻是虛構的。虛擬與想象往往需要基於人類學、社會學或者生物學的真實。中國文學的傳統也一樣。小說家講述某地某事的傳奇,讀者經常會以為他講述的是真實發生的故事,但實際上是小說家的敘述花招。這也許正是古典筆記小說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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