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贵跳楼事件,又一次把西州推向了舆论的制高点,尽管西州的官方一直讳莫如深,报纸和电视上认定跳楼是因工作压力大所致,但是,民间的说法却恰恰相反,什么压力大?他有我们推着小车卖菜压力大吗?他有我们找不到工作压力大吗?他有我们一边还房贷一边供孩子上学压力大吗?都是扯蛋!他是被中纪委来的人给吓死了,他要不死,没收了他的赃款还要绳之以法,他要死了,还可以给他的老婆孩子留下一笔财富。还有的说,何成贵在建设局十几年捞发了,过去他当质检科长的时候就收了不少施工单位的钱,现在至少也有几千万了。
这些民间的舆论自然也传到了高天俊那里,搞得高天俊心乱如麻,他最怕出事儿,只想平平安安地过度到省政府换届去当他的副省长,可没想到事儿好像专门跟他过不去,一件还没过去,一件又找上门了来。他的心态还没有调整顺当,跑官要官的又变着法儿找上门来,都像苍蝇盯上破鸡蛋一样盯上何成贵空下那个位。这些人中有处级干部,也有副处级干部,处级干部大都是没有多少实权,想调到建设局这样的实权单位当局长,副处级干部是想一步到位当上建设局局长,虽然各路英雄出处不同,但是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在建设局局长的岗位上为党和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当然,这些人来的时候不会忘记在怀中揣上一张信用卡或者在纸袋里装上几撂人民币。高天俊一看到就呵斥了出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中纪委的同志就在西州盯着你们,你们还敢搞灯下黑?这些被批评的人都是他的老部下,过去与他都有过这样那样的交情,所以他们也不尴尬,还嘻嘻笑着与他告了别。
高天俊决定马上提拔一个人补充上,否则盯着这个位子的人一天到晚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叫着让他难受。这个位子究竟用谁呢?建设局局长的位子很重要,尤其在有轨电车没有正式运行之前,必须要用他信得过的人,这样才能让他很好的控制局面。他想了想,觉得代得银不错,代得银是他早年的秘书,现在是市委副秘书长,在这个岗位上也干了快四年,也应该给他安排个实职了。
上了书记办公会,当高天俊提出这个人选之后,大家都没有表态,这让他好生奇怪,难道大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不同意他的提议?正纳闷时,纪委书记严振兴说:“高书记,代得银暂时还不能被提拔,我们纪委最近接连收到几封有关他的举报信,是不是等我们查证落实了再说。”
谢明光也附和着说:“听说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是有些风言风语,为了慎重起见,我同意严书记的意见。”
高天俊一听,一下傻了眼,有关代得银的这些传闻,他一点都没有听到,要是听到了,他根本不会提他上会的。这个代得银,太让他失望了,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于是,便说:“这个代得银,平时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办事认真,也有些能力,怎么在个人问题上这么荒唐?你们听到了,也不来给我说说,如果当真让我提拔了这样的带病之人,到时候还不得传染给我?”高天俊说笑之间,轻轻地化解了他的尴尬,然后看了一眼何东阳,想起上次省委书记刘长风当众对何东阳的赞赏,便想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一来,他要感谢何东阳,要不是他带着大伙儿奋不顾身的堵住鹰沟湾水库的大堤决口,他高天俊的官帽恐怕早就让决堤的大水冲走了,哪里还有今天的常委会?更主要的是,他从刘长风对何东阳的态度中看到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他必须要与何东阳拉紧关系,说不准到关键时刻能在刘长风那里为他美言几句。于是,便说:“东阳,你怎么不说话,说说看,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提出让大家讨论一下。”
何东阳的心里的确有一个人选,他就是建设局副局长刘志杰,在一次城市规划的会议论坛上他听了刘志杰的发言,感觉到他的思路超前,观点前卫,后来在同一个饭桌上,经过攀谈,他才知道刘志杰在四年前全市选拔副处级干部公开考聘中拔得头筹,是凭本事当了建设局副局长,分管设计方面的工作。后来他又问过手下的人,都说这个刘志杰是一个很正派的人,敢说敢干,主要是没有权力,没人听他的,也就没有干出什么成绩来。现在,高天俊给了他一个机会,何不提出来一试?就说:“既然高书记让我提个人选,我就提建设局副局长刘志杰吧,我只觉得他的能力不错,至于其他方面我还不太了解,有待组织考察。”
何东阳的话音刚落,谢明光又不失机地说:“我觉得区委副书记王祥得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也可以考虑考虑。”
高天俊一听谢明光横插了一杠子,心里极为不爽。这个谢明光,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己身边的人,谁都知道那个王祥得是谢明光早年的办公室主任,三年一大步的升,他还嫌不够快?至于何东阳提到的那个刘志杰,是他当年选拔的干部,也算是他的人,他倒觉得可用。就对严振兴说:“振兴,你这个纪委书记得把一下关,这两个人怎么样?”
严振兴说:“暂没听到这两个人负面的声音,应该没问题吧。”
高天俊突然问:“这两个人谁在副处级的岗位上时间长一些?”
坐在一旁列席参加会议的组织部长席光辉说:“刘志杰要比王祥得多一年。”
高天俊说:“那就这么定了吧。组织部尽快进行组织考察,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上常委会议讨论。”高天俊没讲定谁,但是大家都明白应该定谁了,这就是高天俊的讲话技巧,他不想公开得罪谢明光,只好来了一点迂回战术,总算让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然后他又把话题交给了何东阳道:“东阳,你说说那个杨天文是咋回事?”
何东阳怔了一下。上次从江川县抗洪救灾回来后,他就向高天俊谈了江川县县委书记杨天文无所作为的事,想把他拿下来换个有作为的人去干。高天俊当时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点了点头说,这真是个问题,等下次研究人事时一并讨论吧。没想到高天俊既没有事先与他通气,更没有任何前奏,突然冒了这一句,反让他摸不着头脑。他不由得呵呵地一笑,作了一个缓冲,才说:“这个杨天文,上次鹰沟湾水库大堤那么危险,省委书记刘长风都能亲临一线实地查看加固情况,作为县委书记的他却一直呆在县城没有露过面,这实在说不过去。我的意思是,他真的不想干了,是不是考虑调整一下,让他干脆休息去算了。”
何东阳尽管说得比较委婉,但是,谢明光的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在西州的官场中谁都知道,杨天文是谢明光物色上去的人,何东阳当着他的面埋汰杨天文,就等于伸手打了他谢明光的脸。更何况,刚才在提拔任用建设局局长问题上,你何东阳已经占了便宜,为何还这么咄咄逼人?待何东阳话音一落,谢明光就接了话说:“话也不能那么说,党委和政府本来就是有分工的,一个上前救灾,一个坐镇指挥,不能说都涌到大堤的就是好干部,好领导,负责疏散群众搞后勤服务就有问题,这样衡量干部是不是太绝对了?”说到这里,谢明光有意看着大家,然后呵呵一笑。他知道,他这样说不光是为杨天文做了辩解,也为高天俊做了辩解,不能因为你何东阳去大堤,高天俊没有去就没有作为?他假装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高天俊,看到他的脸一下有些阴,他知道他的话起到了作用,心里自然有点得意。
何东阳一听谢明光的话中有话,他本来无意与他争辩,但是,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不再多说几句,也会引来高天俊和其他人的误会,就直截了当地说:“谢书记不愧是一直搞党务工作的,在大堤岌岌可危的生死关头,还要把党委和政府的工作分得那么清。你们可能还不清楚吧,那天我陪高书记刚刚看过受伤乘客,还没走出医院大门高书记就接到江川县打来的灾情电话,高书记听完汇报后马上决定让我守家他要去大堤救灾,我听了非常感动,我怎能自己呆在家里让高书记去冒了那个风险?就抢在高书记前面去了。高书记虽然人没去,可他的心一直牵挂着大堤,牵挂着江川的安危,询问电话一直不断。可是,江川县的那位书记呢?他打电话问过安红英大堤的情况吗?到了下午,上山的群众都回城了,我们还一直在加固着大堤,他来看过一眼大堤吗?省委书记都来水库大坝,你县委书记不露个面,这就是谢书记所说的党政分工?像这样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谢书记口口声声地还要护着,不知道谢书记意欲何为?”何东阳的这些话说到了要害,说得高天俊脸上渐渐有了喜色,却让谢明光的脸色红一阵的白一阵。
谢明光也绝非等闲之辈,脸红了一阵后,也抓到了何东阳话中的一个小把柄,便说:“何市长又有点片面了,他没有给安红英打电话不一定没有给别人打电话?你怎么就断定他不关心大堤的安危?”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争论了。”高天俊终于出面打断了他俩的争论。其实从他内心来讲,他不喜欢二三把手太团结了,如果他们太团结了,就会对他构成某种威胁,如果他们之间有点小矛盾,闹点不团结,时不是还争一争,对他反而有好处,他们都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这样,他的中心地位就会毫不动摇。刚才听了一阵,他们的争论中,谁都没有忘记维护他这个一把手的权威,这就对了,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虽然他对谢明光这种无理也要争三分的做法有些不屑,但也可以谅解。而何东阳虽然有才能有胆略,骨子里很强势,但,他也不能太放纵他,必要是,还得顺势而为地加以约束。想到这里,便故意说:“既然不作为,就得让位于有作为人的干。你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见没有说话,高天俊又说:“东阳,你先说说?”
何东阳本来觉得最佳人选就是安红英,可是,他刚刚提了建设局局长刘志杰,又为搬倒杨天文又与谢明光干上了,如果他现在提出让安红英来顶替杨天文的班,必然会引起谢明光的极力反对,也会让高天俊和严振兴觉得他的目的不纯。不论高天俊对他是有意试探,还是真心对待,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提安红英了。这样一想,便说:“我还没有想好用谁合适,还是高书记定吧。”
高天俊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他才好收场,既给了何东阳面子,也照顾了谢明光的情绪,更重要的是还解决了问题。他呵呵笑了一下说:“既然大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就暂时先让杨天文干着吧,你们说呢?这次只是一个微调,等下次大动的时候再做调整吧。”
书记办公会就在高天俊的一声呵呵中结束了,何东阳尽管心里有点遗憾,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大局,他只能把真实的想法装在心里,等到适当的时候再说。
西州市这边刚刚开完了书记办公会,江川县的县委常委会还在继续着。
在县委常委会上,安红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就是针对江川县中小煤矿过于分散,矿产事故频频发生的现状,想以石景山的煤碳公司为依托成立一个集团公司,关闭小的,合并中的,整合资源,统一开采。没想到方案提到会上,杨天文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就说不急不急,这个事儿以后再议,现在的重点工作就是把灾后重建工作抓紧落实下去,政府这边应该多到市里省上跑跑,看看能不能多要一些扶持资金。杨天文的太极打得真是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安红英的问题推到一边了。
安红英真是有苦难言,大家都说她是江川县的铁娘子,可是,你再有能耐,上面不支持你也是白搭。想干事的总是让不干事的拖着你,让你不能放手去干。去年她为鹰沟湾水库的加固工程差点与杨天文吵了起来,她要坚持加固,杨天文还是那句话,说等以后再议。安红英急眼了,便说:“杨书记,如果再不加固,明年暴雨一来出了大问题,我们这一届班子恐怕都会成为千古罪人。”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杨天文这才答应让她跑资金,如果跑来资金,当然加固了比不加固好。就这样,安红英跑了市上再跑省城,像化缘一样东要一点西要一点,总算凑够了五千万,才勉强对水库大堤作了加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当中小煤矿的安全问题日益升级时,如果不采取果然措施,痛下决心去整治,同样会后患无穷。
在别人眼里,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她令人羡慕,可她内心的苦闷和忧伤又谁知谁解?与她而言,何以解忧,绝不是曹操诗里所说的杜康。也许,真能解忧者唯有何东阳。可是,何东阳现在也忙得焦头烂额,更何况市长前面的那个代字还没有取掉,他会有时间听一个女人的絮絮叨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