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雪匆匆赶回办公室,打开电脑,插上U盘,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然而,U盘被加了密码,怎么也打不开,韩小燕说,她来试试。韩小燕是省纪委有名的电脑高手,果然厉害,不到一个小时就攻破了密码,打看一看,原来是一组账单,里面记载着U盘的主人行贿受贿的详细数字,每笔账都记载得非常具体,包括时间、地点和金额,是因为什么原因送他的钱。他送出的钱,又是因什么原因送的。行贿人以及受贿人的姓名都很详细,看完一归纳,出现了几个关键点,一,在西州大桥修建中,周大龙分别给此人送了三次款,第一笔是二百八十万,第二笔是五十万,第三笔是八十万,一共四百一十万。然后,此人又分别送给吴前程三十万,谷为民五十万,赵常安十万。二,在城市有轨电车修建中,周大龙先后送过多次,一共六百二十万。他送给吴前程五十万,送给高天俊一百万。从账单中看,周大龙向他行贿只是一个小头,更多的是从其他建设项目中收受的,那些人,那些项目欧阳雪还不曾了解,就她所要调查的这条线索上,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周大龙给此人行贿,此人又给吴前程和高天俊行贿,此人究竟是谁?欧阳雪一推断马上就明白了,他就是死去的何成贵。这张U盘,就是马艳红准备要交给她,结果半道上被马彪夺走了,后来又被王左手盗走了。现在的情况已经明了,暗藏这枚U盘的人,必定是指示马彪搞暗杀的人。
她马上给广州路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王左手和田无才是偷盗了谁的财物被抓获的?值班民警告诉他,这两个人不是案发现场抓获的,是他们所长刘大光通过别的渠道抓获的,他俩究竟偷了谁的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欧阳雪叫上韩小燕,买了点水果和营养品,直奔医院。
又一次进了外科大院,才知经过医院检查后,王左手的两根肋骨受伤,左手四根手指严重受伤。田无才的小腿部骨折。欧阳雪和韩小燕又来到住院部,在病房里找到了王左手和田无才。王左手一看欧阳雪手里拎着水果来看他,泪水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无不感激地说:“谢谢你,欧阳处长,如果没有你,我这条小命恐怕找不回来了。”
欧阳雪一看王左手委屈的样子,心里真有点发酸。看上去他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挂着孩提般的稚嫩。便说:“别这么说,如果你不舍命保全那枚U盘,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伤。在这个意义上讲,我还要感谢你。”说着,她示意韩小燕坐在床边,她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很显然,王左手听了欧阳雪这么一说非常高兴,带泪的脸上挂着笑容道:“欧阳处长,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自从林大哥丧身西州大桥下面之后,我对腐败的恨多半是为了报仇雪恨,所以,为了林大哥,我就是献身了又何足挂齿?”
欧阳雪真的无法想象,他一边在犯法,一边又在维护着人类的正义,就说:“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你说说,这张U盘你是从哪里拿到的?你怎么就知道它藏着腐败的内容?”
王左手一下来了兴趣:“这个呀,说起来了话就长了,不是半个月前嘛,城市有轨电车的车道上发生了一次工人讨薪事件,那个欠钱的老板叫周大龙,我觉得他欠那么多工人的钱,一定不是个好鸟,我就有了动一动他保险柜的想法。我们盯了几天梢,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晚上他带着他的情妇离开了别墅区,我就悄悄摸了进去,打开了他的保险柜,发现里面有五万元,统统拿了,看到旁边放着一个U盘,心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也顺手拿上了。我走的时候把现场搞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一般来讲,警察是很难破案的,没曾想我的竞争对手老鸹出卖了我,被警察带走后,他们拿不出证据,到我的住所也搜过了,还是没有搜到什么,就开始严刑铐打,就这样,我们被刘大光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欧阳雪觉得这小子讲得蛮有趣味,就问:“那你拿走了那五万元钱呢?”
王左手呶呶了嘴说:“全部让田无才拿去给他爸缴手术费了,他爸患了什么脑瘤,疼起来就像疯了一样,医生说如果不切除,会越长越大。可是没有钱做手术,怎么办呢,我们只好劫富济贫了。”
“田无才?”欧阳雪突然想起田有水,惊奇地问:“田有水是你爸爸吗?”
田无才吃惊道:“是啊,欧阳处长怎么知道?”
欧阳雪高兴地说:“这么巧呀,原来你们就是父子?”然后她简单地把他父亲拍录像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才说:“无论你们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为反腐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要好好感谢你们,这就是人民的力量,也是正义的力量。”
王左手也吃惊地说:“难怪呀,我说这几天那个刘大光不再怎么对我们动刑了,原来是赵常安被抓了,如果不抓获,我和田无才恐怕也被他们折腾死了。”
欧阳雪觉得王左手说的也的理,看来这个小子不光心眼儿灵活,内心也善良,等以后有空了她要好好引导一下,希望他能走到正路上来。不过,刚才的问题她还没问透,便继续问:“我敢肯定,那张U盘你都没有看过,你怎么就知道它装着腐败的内容?”
王左手得意地笑了一下说:“我这点推断能力还是有的。刚偷去后,我还以为是周大龙与他的女人的录像,就拿到网吧想打开看看,结果有密码,打不开,网吧的高手也打不开。我觉得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才是真秘密,就把它藏在了一个别人想不到的秘密处,想等着哪天碰到电脑高手后再打开一看。后来,我不幸被捕了。”说到了这里,他笑了一下说“口误,口误,不能说不幸被捕,只能说是被警察抓了去,刘大光先是对我俩一顿暴打,打完了才说,把钱和赃物缴出来。我问什么钱和赃物?他说有人看到你们俩从周大龙的别墅里溜出来了,你还不承认?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刘大光在诈我,明明是我一个潜伏到周大龙家的,田无才一直在外面给我放哨。我一下就放下心来,一口咬定说,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他家,是谁看到让他来作证。刘大光上来又是一个耳光,打得我耳朵嗡嗡直响,我还以为被打他打聋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这下你该给老子交待了。我承认我没有向他老实交待,可他也不应该那么打我,他越打我就越不说。后来他接了一个电话,就是赵常安的,听完后,他急眼了,对我说,如果钱花完了,暂时拿不出来也就算了,必须要把那个U盘缴出来。我一听这个U盘比五万元钱还重要,里面肯定有很多秘密。我当然不能交待,还是一口咬定没有偷,让他拿出证据来。就这样,我被他们关了差不多有十天,我从他与赵常安的电话交谈中得知,那个U盘牵扯到好多领导,非常重要。刘大光要是找不到,恐怕所长也坐不长久了。我一听就明白,这一定装着反腐的内容,后来上厕所时,借了别人的手机,偷偷给你留了言,才算让我获救了。”
欧阳雪拿过水杯递到他手里说:“你喝点水,说得口干了吧。”
王左手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才说:“谢谢欧阳处长,你人真好。”
欧阳雪笑笑说:“你在反腐方面的确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我衷心地感谢你。不过,功是功,过是过,应该分清楚,你说是吗?既然你认为我是个好人,就听我一句劝,等你病养好了,把你犯下的错向公安机关老老实实交待清楚,等待处理。有空了,我还会看望你的,祝你早日康复。”
王左手说:“欧阳处长,我听你的,全听你的。”
欧阳雪说:“好!等下次来了,再聊。”说完起身走出了病房。
在开车回来的路上,欧阳雪的脑子一刻也没有闲着,她一听说这个U盘是从周大龙的家里偷窃的,这就完全做实了周大龙和马彪是同案犯,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采取行动。周大龙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既是西州大桥的建筑商,又是有轨电车的建筑商,只要逮住他,才能彻底揭开官商勾结的腐败黑幕。于是,一个新的计划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立即要对周大龙和白露的手机进行监听,随时掌握他们的动态。二,要对白露进行外紧内松的严密监督,对吴前程暂不采取任何行动,让西州市保持一种平和状态,让所有相关人员放松警惕,这样才好引周大龙来西州,他一旦现身,立即抓捕。
回到宾馆后,欧阳雪立即把账单传给了金立言,又把她的计划向金立言作了汇报。
金立言听完说:“好,就这么办!别外,我也告诉你,谷为民这边也有所突破,他的防线我看就要垮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我这边从上到下,你那边从下到上,打它一个包围战,将这条线上的老虎和苍蝇一网捕获。”
欧阳雪高兴地说:“太好了。不过,我得提醒一下您,我的金妈妈,别操劳过度,要注意身体。”说着心一软,泪水就悄悄地下来。
金立言说:“孩子,你放心,我很好的。我也劝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再让我担心……”
金立言说着,泪水由不得溢出了眼眶,她只好挂机了。这些天来,她不敢想儿子,一想到,她就悲伤不已。所以,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工作上,这样忙得精疲力竭了,才能睡着。刚才听到了欧阳雪叫了一声金妈妈,一下勾起了她情感深处,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悲伤了一会儿,她将脑海里的频道调到案子上,立马又像上足了发条的闹钟,嘀嘀答答运行了起来。
上次从西州回来后,谷为民还在省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里躺着,她去了一趟医院,谷为民一见她就躺在**哼哼唧唧地说这儿也不舒服那儿也有毛病,金立言说:“谷为民,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接受组织调查,恐怕哪儿都很舒服。既然这么多的毛病,为何不早点住院治疗,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治?”
谷为民说:“这病嘛,谁能说得清楚。也许过去是潜伏期,因为一受惊吓,身体发生强烈刺激,加速病情恶化是也正常的。”
在旁的主治医生趁机说了一大堆儿他身体上的毛病,又是高血压、又是脑血栓,还有什么心脏病,冠心病,前列腺炎,说得好像一出了医院大门非死不可。金立言一听就明白,这个医生没准儿就是谷为民的关系户,或者是收了他的家人或者是下属的好处费,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胡说八道。于是不客气地说:“好吧,医生,请你把你说的这些病情给我一一写出来,我再请别的医院的专家来会诊,如果会诊的结果与你诊断的不一样,你可要对你的诊断负责。”
医生一下怔住了,巴眨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这个……这个……没有必要给你写吧?”
金立言说:“有,太有必要了。因为病人是我们的调查对象,我们必须对他的健康关心。”然后又对手下说,“最好把他们的院长也给我请来。”
医生一下磕巴了起来:“要不,我再认真诊断一下,病情经过治疗也是会好转的,说不准有些指标已经被控制了。”
金立言一看医生心虚了,就进一步说:“好,那我就等待着你的认真诊断,希望他的病情能在你的治疗下有所好转。”
医生一脸尴尬地笑着说:“我也希望这样,希望这样。”
金立言等了一会儿,见院长还没来,站起来准备要走,院长却匆匆赶来了。金立言说:“院长同志,希望你立即组织一个专家会诊组,好好给谷为民做一次全面检查,有病治病,没病就让他出院。如果谷为民没病装病,医院或者医生故意隐瞒事实真相,出具假证明,阻碍纪委调查,一经查证落实,严肃处理。”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
没想到第二天,院长就打来电话汇报说,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谷为民的身体已经恢复,完全可以出院保守治疗。就这样,谷为民又被送回到了省纪委宾馆。
“老实交待吧,谷为民,抵赖是没有出路的。两千多万元的巨额资金在那里放着,你总得说出它的出处?”金立言依然坐在办公桌前,威严地说:“西州已经发生了塌方式的腐败,你要不开口,等到他们纷纷揭出了你的老底,你就是想争取宽大处理都没有那个机会了。”
谷为民这才开口道:“我向组织坦白,我和白露的事,是隐瞒了组织,也隐瞒了你。我已经与她有三年的交往了。”
金立言说:“那你详细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之后,她向你要过工程项目没有?”
接着,谷为民把怎么认识白露又怎么为她买房买车的事讲了一遍。末了说:“白露是个好姑娘,是我把她祸害了。她是贫困山区来的孩子,很容易知足,房和车是我主动给她买的,她从没有向我伸手要过钱物,更没有要过工程。后来我调到省上,两个人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中断了。”
金立言从他的交待中,立即捕捉到了两个关键性的人,一个是于多运,另一个是周大龙。就问:“于多运为什么要介绍你认识周大龙?”
谷为民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嘛,他也没有明说,意思当然很明白,就是想让我多多关照一下周大龙。”
金立言更进一步道:“所以,你就把西州大桥关照给了周大龙,让他去修建,是吗?”
“应该是。”
“周大龙给你送了个女人,你给了周大龙两个多亿的大项目,你们的交换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说,周大龙给了你多少好费处?”
“这个……是给过一些。我得好好想想。”
“那你想想。”
过了一会儿,谷为民说:“他先后给过两次,一次是在签订合同之前,给了我三百万,另一次,在大桥修建中,因为材料涨价,又追加了两千万的资金,他又给我返回了二百万。大桥通车后,给了我四百六十万。一共是九百六十万。”
金立言说:“一项政绩工程,不光为你在政治上捞得名誉,在经济上也大发了一笔横财,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事呀。再说说,于多运给你介绍了这样一位知恩善报的周大龙,你难道就不感谢一下于多运吗?”
谷为民又不吱声了。
金立言说:“你是不想说,还是没有?”
谷为民说:“好像没有。金主任,我脑子里乱得很,容我再想想。”
“那你想,我们陪着你。”
就这样,一直磨到了深夜,谷为民才交待说:“于多运的夫人刘丽娟有一个公司,我向她的公司先后捐了八百万。”
“这事儿于多运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过于多运,于多运也没有向我说过。不过,他应该知道。”
“你当上副省长与这八百万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应该是有一点关系吧。”
……
金立言觉得谷为民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没有交待出来,他的身上辐射到了上上下下一大批人,要彻底拔起这个大萝卜,必定会带出西州的许多泥出来。所以,她还要继续深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