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屆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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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就看到了那一堵高高的青磚牆,如果不是牆頂上有密密麻麻的鐵絲網,你會以為那是一座殘留的古城牆。等走近了陳見秋才看清楚,迎麵是兩扇油漆脫落鏽跡斑斑的大鐵門。真奇怪,作為本地的所謂父母官,這個地方他年年都會來檢查幾遍的,卻沒有一次認真地端詳過它,也從來沒有留下像今天這麽深刻的印象,好像每一片瓦每一塊磚都那樣難以忘懷,他想這一輩子都深深地刻在記憶深處,再也無法抹平了。

進了大門,迎麵又是一堵牆,灰白的牆麵上兩行漆黑的大字特別醒目: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來這裏幹什麽。這倒有點意思。但是,這裏還畢竟是看守所,來這裏的也隻是案件嫌疑人,還畢竟不是罪犯,至少不完全是吧?至於我,我來這裏又是幹什麽的呢,是很正常的探望嘛。但是,在這一刻他立刻就明白了,寫這兩句話的人的確很聰明,一下子就把你僅有的一點兒勇氣和尊嚴全打垮了……

來的時候,陳見秋已經鼓了好半天的勇氣,反反複複告誡自己,其實這一點兒也沒有什麽嘛。古今中外,這種落難的事兒多著呢。特別是這些年來,全國各地不用說了,就是在雁雲這麽個小地方,每年也總會有三三兩兩的大小官員中箭落馬。與他們比起來,王霞這件事兒實在算不了什麽,特別是負責辦案的周雨杉說過幾句話讓他一下子全想開了:這種事隻能發生在我們這裏,而且也隻能發生在現在這個時候,也隻能發生這麽一次了……這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但是,此刻,當他真正站在這個地方的時候,才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悔愧和悲愴,因為不管怎麽說,這個地方也還是不進來的好啊!

出事以後第一次和老婆見麵,也是在這個地方。那一次,他頭暈暈的,兩條腿怎麽也不聽使喚,幾乎是一步一挪機械地邁著步子,一直到走進一個小房間,隔著鐵柵欄看到了老婆那一張充滿男人氣的大方臉,都沒有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兒,迷迷糊糊好像一直在做夢……後來還是老婆嗚嗚咽咽的哭聲才把他驚醒過來。他當時一下子憤怒地跳起來,一拳又一拳猛烈砸打著鐵柵欄,恨不能立刻衝進去把這個身軀龐大而頭腦簡單的臭女人撕他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