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磊公司大多数员工,都认为邓凡君是好人、善良人,虽然岁月沧桑使她或许曾经有过的美丽不再,当年风韵**然无存,早就年过五十,对外却总说只有四十多岁,可员工仍认为她是好人。
平时多爱穿黑色西服,而且系着男人一样的大领带,总穿擦得很亮的皮鞋,活像职业女强人的邓董很讲派头,出入前呼后拥,身边总有三五个男女跟随。
跟随身后的男女,看上去纯属地道的农民,或乡镇小商贩类,长得都大骨架粗身板,皮肤长期饱受紫外线侵袭,而且穿得很是花哨,让人看了有怪怪的感觉。
语言表达极强的邓凡君,几次在员工大会上诉说出生于老革命家庭,小时候父母被抓走后,她流落街头讨口要饭,曾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冻晕在一家人灶台前,幸好遇到一个好心人给了她件烂棉衣,才得以拣回一条性命-后来她做生意赚了钱,每年都会开着专车,提了丰盛的礼物,回老家看那位当年赐给了她棉衣的老者,并一直到将他送终。
邓董事长对人很好,每到发工资,总会大方地掏出几张百元钞,笑着散给几个年老工资少的员工;每月工资五千到手后,她都会散发出至少一半,只留一半。除了发工资时,散发现金,邓董还会经常掏钱,让办公室所有人中午到餐馆尽兴吃喝,而她却留在办公室吃盒饭;
她更善体人意,谁家要是有了什么意外,定会掏钱赠送而且绝对不会要人归还。员工的朋友到公司如正遇饭点,她绝对会掏出一百元,让这人带朋友到餐馆消费。
她对朋友更好,不管白道黑道或无间道的朋友,只要有事求助,都会拍着胸口让对方相信,定会两胁插刀帮忙到底。
邓董事长很重视有文化的人,公司的好车,都让给她认为有知识的副总、主任坐,每天开一辆雅阁上下班;出差到外地,都会给她视为人才的副总,办公室主任开单间,她却和财务、女司机住三人间。
她喜欢新人,只要来了新员工,不论办公室一般文员,或担重要职务者,都会对新来者很好,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新来的人,特别是漂亮小姐和帅气的小伙子,一般会得到邓凡君的器重。办公室人员不小心损坏了办公用品,她会掏钱叫损坏了东西的人悄悄买了回来。目的,是避免陈伦知道后按制度处理。
尽管,邓董事长在每周一的例会上,都强调和每个人必须执行公司规章制度。但她却从没准时到过办公室,更没认真执行公司规章,所以,每当员工犯了错误将受到处分,只要求到她说上几句好话,她绝赔着笑脸到总经理办公室,为犯错误的员工说情。
虽然每次说情,都让陈伦给否了,但员工都知道,邓董是关心员工的好人,制定和执行规章的是总经理而非董事长!
邓凡君和所人都相处很好,真的很好。好得每一人都可随时进入她办公室,天南地北胡吹,甚至可以吹到下班,吹到她掏钱请胡吹的人海吃山喝。
当然,很多时候还没吹上几句,陈伦会闯进来会把胡吹的人轰出去。
陈伦对员工管得严,大家都怕他,背后都骂他不通情理。邓凡凡君却受到全体员工一致好评,员工们人前人后说起邓董事长,都夸她是好人,说她比男人还耿直!
公司里不时有人来要债,每次,邓董事长都躲藏起来,由陈伦想法解决或由其他副总出面应付。
每次要债的人走后,邓凡君都会召开全体会议,义正词严地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做出承诺,让人们相信她,一定会在尽快时间内,解决好资金问题,不但会了清所有债务,而且会给每人一个大红包。
就在陈伦和邓凡君商量好退出公司的当天下午,邓凡君还召集全体员工开会,激动的宣布:最多一个星期,资金就会到位。元旦节普通员工每人奖金二千,中层干部每人三千,副总级别每人六千。而且,因为大家跟着她苦了这么久,应该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全体放假十天-
全场一片欢呼声,只差没有人喊邓董万岁了!
第二天,邓董事长没到公司来,和她关系最好的副总悄悄对人说,董事长住在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正和北京来的老板签合同,大款基本到位了-办公室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悄悄话。
第二天,第三天,四天,五天,到周末邓凡君仍然没有出现,员工们开始悄然议论,有人去找陈伦,问邓董事长为什么没有出现。
本已回到家清闲的陈伦,因邓凡君的消失,只好苦不堪言、神情严峻的回到公司,除了让大家坚守岗位,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一,邓凡君没有来,到周五,仍然没有来。一向跟随她左右的贾副总也悄然失踪了。专为邓凡君服务的女司机、财务女科长及她一向看重的办公室主任等,都没了踪影。
要债的人来了一拨又来一拨,员工们的心里极为忐忑,总感觉会有恶性事件发生。
还好,每次来要钱的人,都被陈伦劝说离去了。而且每一拨要债人走之前,都会很感激地紧握陈伦的手,说些客气话。
该发工资了,消瘦了十多斤的陈伦,吩咐财务把工资单造好交到他手中。
中午,陈伦把全体员工带到一家很不起眼的餐厅。酒足饭饱后,叫着每人的名字亲手发了工资。
钱发完了,陈伦对所有人弯下腰,哽咽着说:“各位,对不起了,今天这顿饭结束后,大家就回家休息吧,本人无力再维系这个摊子了,如果董事长回来,我想她或许会召集大家重新开始。”
陈伦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所有人呆望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发的钱是陈总私人的,都怪那个该死的婆娘!陈总才会这样惨!”一向不多说话的小金吼出这句话后,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人们开始问怎么回事。好一阵,出纳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告诉大家,邓凡君和她那帮人失踪后,那么多要债的人逼上门来,陈伦现正准备卖房子和汽车,把大部份债务偿还后,再发给大家一点过年费。今天的工资和午餐的钱,是他卖车给人家所收的预付款。或许,不久以后,他将成为一文不名的穷人。
人们立时炸了,群情激昂地吵闹起来,其中更有人捶胸顿足大骂邓凡君是骗子!
虽然陈伦宣布放假了,但第二天,所有人仍然来到了公司。
就在人们相互说,打听着,哭着吵着时,一位长得很帅气的中年男人红着眼进来了,看了看激动的人们,低下了头,径直往陈伦办公室走去。
那太监一样的男人不是邓董的男朋友吗?难道他不知道她的下落?有人大声说:“我们找他要人!让他把邓凡君交出来。”
“对!叫那个姓邓的烂婆娘还我们的血汗钱!”
一时间,有人都在叫骂,有人在大声哭泣,有人在唉声叹气。公司办公室里如开锅了一般乱七八糟。
陈伦和邓凡君的男朋友出来了,招呼大家坐下,让人们一个一个说明情况!
人们的述说,使所有人全懵了、傻了,醒了。
原来,公认的大好人邓凡君,所谓直率的邓董事长,短短一年时间,悄悄向公司每一个人都借了钱,最多的借了三万,最少的借了五千。
开面包车的老张,上班三个月,因为处于试用期,每月领到工资六百元,感恩邓董发工资时总会悄然塞给他三百元钱,借给了她五千元。而那五千元钱,是他为孩子上学准备的。
文员小潘班两个月,领到一千六百元工资,因为董事长平时格外关心,把和前夫离婚所得的八千元,全部借给了他。
家里有残疾人妻子、有病重乡下老母和读书女儿的小莫,感恩董事长的关照,感谢每月两千元的中层职务,四处奔走筹到了一万元,全借给了邓凡君。
最惨的是财务刘大姐,把女儿读大学的积蓄三万元,都借给了邓凡君。
-“你们那点钱算啥!我不但借给了她二十多万现金,连房子也让她抵押了!”坐在陈伦身边的中年男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吼叫了几句,又跌坐椅子,撕心裂肺大哭道:“天啦!我以后怎么办!怎么活呀!”
开着收入中等的茶楼,离婚后带着女儿生活得有滋有味的肖老板,很偶然认识了耿直的邓凡君时,没想到人生因她发生巨大逆转,出现痛不欲生的变故。
邓凡君对帅气、略有节余的离婚男人,采用的方式很简单;每天都带十多个人到他茶楼喝茶。而她带去的人都夸她是好人,是真正的大老板。他于是相信了她是大老板。
后来,他开始追求她。她淡然笑着说离婚多年从没想过再婚。而且,双方年龄悬殊太大!
他不在乎拒绝,看她每日继续带了一大帮人到那里吃茶时,不依不饶执著追求。
她终于动心接受了他,并夸下海口,给他买一套带花园的洋房,把他女儿送到国外读书。他听信了她的话,认定了她是今后人生永远相伴的人。于是把她带回了家,面见年老的妈妈和亲人。
家人一致认同了她,虽然看上去她大他至少十岁,但她大方、耿直,还因为她总带着大帮人,颇有大老板的架式,更因为她那些美丽的承诺。
很快,她以企业遇到了临时困难为由,向他借钱。借去了他全部积蓄后,又借走了他家人的钱。最后,借走了他那家茶楼店员们的钱。
当他实在没钱了,连每日的营业款,也让她给借走了,茶楼的正常经营都难以为续时,她让他拿出了和女儿居住的房屋产权证。
现在,茶楼因欠费让人给关了,抵押借款的期限已到,房子即将让人收走,处于崩溃边缘的他,真不知道,今后人生的路该如何继续。
自认为阅历丰富的陈伦,明白让人给耍了,到蓉城后春风得意、自以为高智商的他,输得好惨,输得无比荒唐。输得到最后对手在哪里都不知,连报警、讨回公道的路都被堵死了!真够得上现代版天方夜谈
有什么办法?人生就得愿赌服输,更何况,这个让他输得无比茫然的人,自称是曾给了他关爱,几十年来一直在他心中缠绕的人。
所有资产都没了,虽损失惨重,但因对手的特殊却难以言怨,可极严重的是:有九个朋友通过他的介绍,借了四百多万现金给邓凡君。邓凡君消失后,朋友们必然会找他讨要说法,他将成为难以说清的替罪羊。
面对朋友表情复杂的面孔和责怪、企盼、渴求的眼神,陈伦决定尽快筹到资金,甚至不惜变卖家产,为那个当年有恩于他的女人收回一大把借条。
自认识邓凡君,陈伦感到好像被控制了,很多事都做不了主,显而易见的陷阱竟眼睁睁往里跳,直到她风一样消失以后,才意识到当初的极度愚昧。可却没想到,邓凡君就是当年的张春玉。
他不愿把张春玉和邓凡君划等号,却不能不相信邓凡君就是张春玉。她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还有当年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足以证明二者为一人。
正是年关,员工们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更不用说置办年货。陈伦几经思索,决定关闭公司变卖所有办公家具,变卖酒楼属于他那一部分资产、房子和汽车。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邓凡君既是当年有恩于己的张春玉,就不可能报案,为失去的资产把她送进监狱,陈伦无论如何做不到。
这一大杯苦酒,独自吞了吧。权当对当年张春玉真诚关爱的回报!
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当年的欠债,用这种方式偿还,也算了却了多年的心病。或许值了!
不忍心跟了近一年的员工流落都市,更不忍那些借了钱给邓凡君,期盼能赚到高利息的朋友闹出家庭矛盾,甚至肢解了温馨的家。陈伦把四部汽车全卖了,酒楼一些设备转让了。除了那套带花园的房子,所有家产以及多年收藏的一些古董,都以极低价格出手。
几天时间,陈伦迅速筹集到了近五百万元现金,换回了邓凡君出具的五百零七万借条,并给每一个员工补发了工资和二百元过年费。
最后五千元,给了陈一寒回老家的路费,还欠外债十余万,只能等到以后有钱了再还。当所有人都走了后,跌坐在旧椅子上的陈伦,身上仅只有五角钱。
春节,陈伦就着朋友送的香肠和腊肉,以及报社几个记者送的一件酒,在孤独和凄楚中度过。
真实发生的事,使陈伦难以置信。当年那清纯如水的善美女人,和唯利是图的江湖女性为同一人。张春玉,邓凡君,两张不同的脸,两个不同的形相,很难划等号!她们是一个人吗?
陈伦不相信邓凡君就是张春玉,他难以明白当年那雪地上的遗物,难以明白她如何脱身?为什么几十年没任何消息,缘何不论外貌、心境,都和当年大相径庭!太多的谜,令陈伦理不清、想不透。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美与丑,善与恶,都可能在岁月中转换?
想不明白,不如不想,就当一场久远的梦!现实中,这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
毕竟,张春玉当年对他付出过真诚的关爱,为他吃了很多苦头,而且被当死人埋进了坟墓。
春节后,陈一寒从老家再次来到蓉城,成天无所事事呆在家里。陈伦想起有一家公司欠他的四十万元现金,已经到了该偿还的时间,就让陈一寒到那家公司收债。
陈伦想好了,一旦收到这笔钱,就和儿子重新搞一家小餐厅或茶庄。他相信凭智慧和人缘,有能力重新站起来,重新拥有事业。
儿子前往收债,需要经过公证的委托,他不加思量索地公证了委托书,由陈一寒全权代理收债事宜。
公证委托办理好了,陈伦放心地交给了儿子,成天忙于四处考查,做着东山再起的前期准备。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四处奔波的陈伦,接到欠债那家公司的电话,称已于一周前把四十万元现金全部归还……
钱收到了,可儿子呢?这时他才想起,好多天没有看到过陈一寒。赶紧打他的手机,可电脑小姐提示说,该用户已经关机。
不祥的阴影笼罩着陈伦,他不停给儿子打电话,不断发短信,可,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陈一寒和他收到的四十万现金杳无音讯。
儿子失踪。所有认识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陈伦寄予无限希望的东山再起计划被彻底击破后,他似乎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身上的霸气没有了,急躁的性格也没了。
近半年寻找未果。沉静心绪一番思索后,陈伦决定外出。
出于生存需要和散心,也为了寻找儿子,他到陕西一家民营企业担任过老总,在南宁一家杂志任过副总编,甚至,连雪域高原西藏,也留下过他寻找儿子、为生存奔波的脚印。后来,到了北京在一家政府内控杂志《时代中国》主持过工作。
白天上班,晚上写作。为了能重新拥有一片天空,陈伦过着比农民工还苦的生活,甚至,相当一段时间,连早饭和晚餐的时间也省了,每天只吃两桶方便面。
寻找儿子以失败告终,因水土不服连续腹泻多天大病一场后,陈伦终于决定结束漂游回蓉城。
他打了电话给诸总,流露了回报社的想法。得知陈伦打算回去上班,诸总非常高心,大叫道:“早该回来了!现在报社领导层实行年薪制,你常务副总一年二十万哈。”
周四傍晚。北京三里屯野生菌大酒店奔月包间,近二十个人中年男性围大圆桌坐了一圈,兴致正浓的喝着松茸酒吃特色火锅。
主位上的陈伦上穿淡蓝衬衣、下穿黑色西裤,满面红光忙着应接敬酒,
近二个月,他率《时代中国》杂志采访团队赴郊县采风结束后,于三天前提出了辞职申请并不顾再三挽留,决然办了移交。
明天就要回蓉城了,驻京办和在京工作的一帮朋友得知消息,专程赶来为陈伦饯行。
已经空了六个瓶子,喝得极为开心而无醉意的陈伦,往二两玻璃杯里倒满酒,站起身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接通电话,传来的是原省政法委盛副书记爽朗的笑声:“小陈,在哪里活动?什么时候有空,尽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厅长,我在北京。您有什么指示请讲……”
“是这样,我们行业协会需年富力强、有思想的同志进入强化工作,你愿意吗?”
“XX协会?体制内很特殊的社会组织,我一点不了解……”
“是性质极特殊的协会,面也不宽,但依你的能力,定会有一番成就。”
“好吧……”
“较之你回到报社的二十万年薪,收入将少很多,但我给你的是一个可以发展和成就事业的平台。暂任会长助理职务、协助一把手工作。工资待遇仍按厅级……”
来电的盛厅长,原为省政法委分管报社的副书记,陈伦在报社的几年深得赏识和信任。后来,盛书记调任省属特殊部门任职。虽不在一个单位了,但关系一直很好。
老领导一声召唤,就放弃二十万年薪,改领月工资数千,是否太亏了? 更加上,这家协会背景显赫但面很窄。而且听说正厅职转任的一把手极不好交道……陈伦担心自己直率的性格,不一定能适应。
虽顾虑重重,可老领导发话了,能不去吗?是夜,陈伦辗转难眠,半夜起床,就着牛肉干和花生,喝完一整瓶白酒的最后一杯酒,他已做出决定:士为知己者悦——去!
半个月后,回到蓉城的陈伦,前往位于府南河畔,遮掩在大片绿荫中的这家特殊的社会组织报到。在六楼一间宽畅的带会客厅的豪华办公室,见到了清瘦肤白、面无表情的协会一把手洪会长。
面无表情的招呼陈伦坐下后,洪会长眼睛望着天花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欢迎厅长钦点的精英,以后协会的发展就靠你了!”
“领导客气了,我是来学习的,以后还望您教诲……”陈伦赔着笑脸说。
洪会长似笑非笑道:“我部队正团转业,一直在这个系统工作。历任处长、副厅长,巡视员、省人大专委会副主任,正厅级待遇。本该清闲了,可厅长非要我到协会发挥余热,无非是想让我来占到位置打基础,等他退休时好有过渡之处……现在,厅长亲自推荐的接班人来了,我以后就会轻松不少哟。”
一席话说得陈伦浑身直冒冷汗,暗自后悔不该来。
到任后,安排好办公室,配备好一应办公设备后。会长叫陈伦熟悉情况,既不安排任何工作,也不召开和单位同志的见面会,就把他晒着不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个人。
你不安排,我就按要求熟悉情况吧。陈伦暗自在心里说道……
一周后,陈伦发现本系统虽重要,但不为大众所知,萌发了撰写一部文学作品的念头。食堂吃饭时遇到盛厅长,把想法简单说了后,立即得到老领导支持。
听说厅长支持陈伦创作反映本系统的文学作品,洪会长很不高兴的问他:“创作文学作品,你懂吗?读过多少中外名著?我身为正厅级领导、藏书数千,可以说是但凡能称得上名著的全读过,都不敢动笔写作。你,能行吗?”
陈伦谦虚的回道:“报告会长,本人不才,以前出版过十来部作品,虽没得过什么大奖,但网上能查到的。”
“什么,你出版过十来部作品?”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洪会长,透过厚重的镜片用怀疑的眼光紧盯他:“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我的作品和名著相差千万里,岂能入您法眼?不过录入我的名字,百度里可以搜到有关介绍。”
创作正式启动时,会长办公会研究决定,职务创作不可能付给过多报酬,但如能成功出版,由协会付给陈伦十万元稿费。
陈伦没想到,会长大人审稿细到极致,很多情节更须按其思维展开。由是,写作得极为艰辛苦,较自由创作难以想象的艰难。好多次,都想要放弃。可想到老领导的信任和支持 ,他终于咬牙坚持了下来。
从冬天冷得骨髓都升腾起寒意开始,三更夜到黎明前再到黄昏,到天黑,冬去春来夏来。在不停的被修改中,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作品终于完稿。
因属全国第一部特殊题材长篇,出版时遇到很多困难,最终陈伦利用自身资源攻克,终使小说发行。在全国系统引起较大反响,受到省委、省政府和国家主管领导好评。
党办主任提出搞个作品首发仪式,请省委、省政府和有关部门领导参加。陈伦拟定了首发方案上报,分管副厅长批示:拨款八万元速办。厅长批示:同意,由洪会长牵头办理。
批示到了洪会长手中,仅只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扔到抽屉里,抬眼漫不经心瞟了一眼陈伦,就起身往门外走了。
期间,厅办公室几次催促陈伦抓紧启动,他也请示了好几次。可会长每次都面无表情地说:“搞不赢!有空再议……”
搞不赢?明明每天他在网上看股市行情、阅报或和人吹牛聊天,炫耀曾经的丰功伟绩,没他什么正经事。但,因其是一把手,他说搞不赢,当然也就搞不赢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新的规定实施,省委巡视开始,作品首发式被确定为没必要而放弃。分管副厅长和陈伦喝茶时谈及此事,连连叹息:“多好一个宣传我们特殊行业的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被人为的给废了。真是可惜呀……”
作品首发式不搞,十万稿费该发了吧。可洪会长阴沉着脸发话:主管部门原定拨给出版经费八十万,后来只拨了四十多万,稿费就不给了,以后有机会再弥补。
堂堂正厅级领导,不按事先定好的游戏规则办事?不给算了。反正所谓“厅级”待遇工资没少一分。小说署名也是我陈伦,权当再次练手。 知道被坑了,但心中不满无法说出,陈伦只能淡然苦笑。
很快,弥补的机会来了。小说面向全国系统赠送后,余下二千余册,班子会议决定由陈伦折价处理,卖得书款归他,以弥补没付之稿费。
数月业余时间不休息,当陈伦尽了全力终将所有存书售出。洪可会长板着脸说:辛苦了,把卖书款全部交财务吧……其时,他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一句也没说出。苦笑着,把售书款全部入账。
小说发行后引来好评如潮,一家影视机构意欲改编成影视作品,拟好了改编计划、实施方案。得到厅党组大力支持,厅长签字尽快启动。陈伦正暗自高兴:虽十万稿费丢了,但能搬上银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然而没想到,厅长亲笔签字的实施方案,在协会积压数月。期间,厅长和分管副厅长催问数次,洪会长都找了不是理由的理由无限期拖着不办。最终,改编制作影视作品的计划被迫放弃。
这家性质特殊的协会,肩负着国家赋予的几项职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考察企业的从业能力,做出初评意见。能否取得国家层面颁发的准入许可,这个初评意见极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起决定性作用。
要想进入行业,取得从业资格,培训考试是唯一的途径。受国家主管部门委托,协会组织每年两次的从业能力培训。由陈伦名为协助,实则全部包干完成。
诚信评价。如果能获得诚信三A证书,企业在日常经营中,会获得更多的机会。这项会长亲自督导企管部负责的工作,实际操作交也给陈伦了。
在市场运行中,为了打压竞争对手采取断崖似恶性降价、产品质量不符等各种行为,属会长、副会长职责。可张口闭口高深马列理论的洪会长,只是在动员、总结会上露脸,除了必不可少的申明其正厅级,每每发表一大通谁也听不通的深奥讲话,实际工作全由分管副会长、陈伦带部长们完成……想到老领导的信任,他坦然接受并全力工作,尽可能做得尽善尽美。
满口高深理论的正厅级会长,还要求陈伦随时汇报工作、行使助理职权,监督各部门执行规章制度,对于违纪的人和事,严正批评。
陈伦按规定严格要求上下班制度,对违规违纪者提出批评。可一把手特别宠爱、不把纪律当回事的人难受了,摩擦不时发生。
有一天,班子成员到陈伦办公室交流,顺手把门关了。最受会长宠爱的某副部长,因多次违纪被批而心生怨恨,故意数次将陈伦办公室隔壁卫生间的门摔得巨响。他走出去,善意提醒其开关门小声点,却惨遭玻璃烟缸爆头,致鲜血长淌住院。
行凶者既无伤也没见血,却跑到会长办公室,捂着头恶人先告状说被主席打了。洪会长二话不说,立即吩咐专车送医院治疗。因维护正常工作秩序至血流满面的陈伦,却只能捂着鲜血长流的脑袋徒步前往医院。
事后,洪会长多次指责陈伦:身为领导不能处理好下级关系,致流血事件发生,应承担一定责任。并在对警方和主管部门交流时,把严重的伤害事件说成是“打架”,淡化成各打五十大板的治安纠纷,闭口不提他属履职受伤。
幸好,有坚持正义的二位副会长仗义执言、主持公道,在其后的结论上,勉强认定为对方有意挑事所致。
后警方按治安纠纷处理,行凶者需承担近二万元医药费。会长竟要求陈伦放弃以显大度。摸着头上的伤疤,陈伦百感交集:心里一万个不明白,缘何如此讨这位会长大人仇恨!
发展会员、收取会费,协调各种矛盾及所有的培训,都由陈伦包干了。刚开始一段时间,不论大小会议、培训,会长都要到场端坐主席台,表明正厅身份并发表“重要讲话”,并要求把其讲话全文刊于网站。
后来,因会员单位对其超龄任职反对声较大,这位正厅级大爷不再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并以各种理由阻止应当举办的培训,对企业的正当诉求不理不睬甚至设置障碍。
不仅不作为、对服务企业和会员的正当工作设障,反而多次责问陈伦:按照分工,你的职责,本该是监督行业各种违法违规行为,维护正常秩序。却为何一再为企业说话,热心于举办各种培训?是否有什么想法!
陈伦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愤怒的回答道:行业协会不为企业办事,不顺应会员单位需求举办各种培训,还有生存的必要吗?你问我有什么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让行业企业抬头挺胸,有尊严的创造价值!
一年过去,因甘于奉献和担当,在行业建立了威信,得到了绝大多数会员单位的如潮好评。换届时,班子会议决议,论能力和综合素质,作为现任领导助理,他是最合适的下届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会长。
其时,洪会长虽脸色难看,却也没当场表示反对。谁也没想到的是,会议刚结束。这位正厅级大人却快步走到厅长办公室撒谎:“班子成员都不同意陈伦任副会长,只能另选合适的人。”
没等正在忙于接电话的厅长表态,洪会长返身回到单位,再次召开班子会议说:“厅长、党组不赞同陈伦任副会长,重新考虑人选。
一次偶然的机会,陈伦向即将退休的厅长问及此事……老领导非常生气:“我怎可能不同意你任副会长?是洪会长说班子成员都不同意你为副会长。还有一点更重要的,现在上面要求协会脱勾,机关不可能过多干涉……”
厅长退休了,陈伦本想立即离开,可行业内大多数企业纷纷劝他留下来,继续服务行业。
四月,因为换届延迟,且认定超龄任职的洪会长工作不力、严重阻碍行业发展。数十家企业写信给继任厅长,推荐陈伦为下届会长。暴跳如雷的洪会长亲自给会员单位电话,声嘶力竭的以组织名义要求:必须服从组织决定,推选他指定的人为下届会长,否则,将追究给省办写信企业的责任。
为确保其选定的接班人当选,不管不顾关自出马到下属专委会,要求必须严格按照组织决定选指定的人当会长。在其参与的换届领导小组做出针对性强硬规定:本届领导全部退出,不再进入下届领导班子。下届不设副职,会长为等额选任。。。。。。。
由于机关完全放弃对换届工作的指导,公开场合强硬要求必须按协会意愿选举的洪会长一手遮天,完全按他的想法确定了第二届领导班子人选。
陈伦忍辱负重服从大局。在QQ群发布公开信,要求服从领导决定,不要推荐自己、不要再给主管部门领导写信。要求所有企业必须参加换届大会,投票选举指定的候选人。
换届结束,如前一把手所愿,其亲信均得新的任命。或许出于平衡,或因陈伦已在行业树立了足够的威信,全票当选为监事长。
新任会长找陈伦谈话,恳请他深度合作、协同工作……他笑着递交了申请调离的书面报告。
很轻松办理好调动,回到报社任职的秦唤轻松、惬意,除了正常安排工作,业余时背着相机看风景、摄影。时而,约上三五个朋友小酌畅谈,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周末晚上,他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到九眼桥头的坝上火锅小聚,讲述了到这家协会的经历。讲述完了,端起一杯酒笑道:“二年弹指一挥间,饱尝苦辣与酸甜。爱恨情仇一笑泯,握别重启扬风帆。”
几个人同时起身举杯很响的碰了,仰头一饮而尽。政法委的孔亮表情复杂的说:“听了陈兄几次被坑经历,除了苦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心里清楚被人毫不隐讳的坑,却只能被动接受。因为,人家既然敢坑你,根本不怕你知道。这就是无奈的现实……”
已转业省委政研室任职的周军感慨道:新旧交替、社会高速发展,人类文明飞速进步的时代,人们的物欲空前膨胀,劣迹斑斑丑陋之举随时可见的社会,绝大多数人原本潜伏于内心深处的良知——人性本能的良知,总要呼唤自己信守真诚、善良、美好的信念。每一个有起码良知的人,都应该具有真、善、美的情操,都力争成为真人、善人、美人。身为单位一把手,一次二次再次挖坑埋人,其不齿行为,总有一天将受到良心的遣责。
廖星丽轻叹一口气,轻轻拍着陈伦的肩说:“这波澜壮阔的二年,真委屈了我的大才子兄弟。”
禇总沉思道:“将一的些最基本的社会道德观、人生价值观,通过不断学习,融会贯通到每一个下属的大脑和内心。真诚尊重、关爱、保护每一个同事,让手下人都有丰满的内涵。是一把手应尽之责,而不应耀武扬威、自以为是,张口马列闭口黑格尔的吹毛求疵,逢会必讲一大堆或许连自己也没搞懂的高深理论,这样的人本已应绝迹。但今天才知道居然真实的存在,真不知是谁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