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总是个好地方,据说最近有人调查显示,有大约30%的现代夫妇是在酒吧相识并结婚的。看来到这样的地方去,得到的比你想要的多。
自从那晚以后,冯静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到小柯的酒吧,在音乐广场的酒吧一条街,那里的格调还算较高为高雅。
她的精明之处在于,不仅仅只在这里放松心情,而是企图在这里认识很多上层社会的女人。比如政府公务员,银行经理,也有企业家和大学教授。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有大把来历不明的钞票,又总是寂寞无聊。她们似乎在刻意张扬什么,希望在夜色里过得真实而放纵。而事实上,在这里,总能寻求到刺激和满足.
她们在入夜的时候来到这里,完全脱去了白日里的种种虚假正经。她们有时候的打扮,看上去就像这里的北姑一样,让男人们想入非非,时时,也可以看到一些帅而俗气但阳刚的鸭子,在和她们打情骂俏后,双双搂着,踉跄着消失在门外-
但是每次太阳的等待都在海底,到了第二天,为了维持疯狂的必需而整装待发时,她们又不得不一本正经回到现实里去。
冯静借助这里,和上层社会成功接轨,把她的产品介绍给这些有“钱途”的女人们。她们成了她家里的常客,也成了她订货单上的常客。
在一笔一笔的生意中,冯静根本不想知道她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也从不打听。她知道她们中大多数人的收入,是根本不够她们这样挥霍的。但是她懂得生意人的游戏规则,你只需赚你该赚的,其他的,都不关你的事。
突然有一天,电视上播出了记者暗访冯静等人非法聚会,涉嫌传销的画面。
由于电视播放时正是晚上八点,在成都看到了这条新闻的人很多,有关执法部门负责人,还就此发表了看法,明确表示成都拒绝传销国外三无产品。
冯静的那些下线,那些期待着暴富的人,看到电视播放的新闻后,纷纷打电话问她是否有可能被取缔?
有人问自己的钱能否退回来?有人问万一追查到了自己头上怎么办?还有人问她,团队所购买的产品,会不会真的是三无产品?
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个上午,冯静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没有停过,她不断解释,不停地向人们保证,不住地向人们承诺-直面所有人的询问,她都拍着胸口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情,叫那些神情紧张的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出现的麻烦由她搁平。
直说得口干舌躁昏头昏脑,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她摇摇晃晃回到家里倒在沙发上,闭上了极度枯涩的双眼。
一定得按住那些吃饱了没事情干的记者,不能让他们再追踪报道了!
从沙发上爬起来,她打电话找到了市上主管宣传的两位处长。柔情似水地邀请两位正当中年的男人,下午一块喝茶。
带了手下一位漂亮性感的少妇,在府河边一家高档茶楼的包间,陪着两位处长打了一下午麻将,吃过丰盛的晚餐,临走时再送出两个红包,含情脉脉地在不同时段,给二位处座送上令其心动的美妙悬念,冯静轻而易举化解了这件事。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找冯静的麻烦。而经过了这次小小的教训,她懂得了如何更好保护自己,便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发展了几个政法部门的干部,加入到了团队里。
当面对着近两百人,站在台上滔滔不绝演讲时,她的感觉真是好极了,她感到自己真的已经成功了!
而这段时间,瓜子公司里却越来越乱。依然因为吴刚无休止的骚扰,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掴了他两耳光之后,含泪愤然离开了公司。
由于冯静很难到公司去.依然离开时,俩人竟没能见上面。
几天后才得知依然离开消息的冯静,心里有着些许愧疚。她想过把依然找回来,因为她不仅仅只是儿时的好友,更是不可多得的一个管理人才。
得知依然是因为吴刚的无耻骚扰而愤然离去,冯静除了在心里咒骂那个丑陋的家伙,别无他法。
直面人生,她只能再次默默吞咽苦果。
这一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到酒吧去应酬那些客人,白天睡到中午才醒得过来,下午还得为发展更多的成员而游说或讲课,哪里有精力过问公司经营。
不久,公司帐目上出现了问题。接着,吴刚告诉她,接替依然的财务总管卷款失踪。冯静听了大笑几声。然后,她到公安局报了警,继续传销事业。
她心里清楚,新来的财务总管是吴刚的相好,也明白所谓的卷款失踪,或许是和吴刚串通好了,或因为和他闹僵了所致。不管怎样,吴刚都和这场闹剧脱不了干系。但她自感现在的经济情况,似乎比经营瓜子公司更好,根本不在乎财务总管带了那么点钱走。
再加上一个吴刚,他简直把公司当作他的开放式银行帐户,冯静有时巴不得公司倒闭了。好让这个混蛋再拿不到一分钱。
她常常一个人喝了酒,把车子开到市郊的路边,爬到引擎盖上盘腿坐着,车内放着轻音乐。很多时候,她爱听刘天华的二胡独奏。
其时,她感到心里其实不喜欢喧闹的都市。
街上的人在她的眼中,就像一只只扇着翅膀,期待在某个傍晚起飞寻找灯火的飞蛾。这些人忙忙碌碌、乐此不疲,在狭小的空间里一次次挣扎着起飞,然后在某个自以为满足或是无奈的环境里停下,依靠着某个同样瘦削的肩膀,幻想着自己是王子与公主、拯救世界末日的勇士,或是一只小小的可怜虫。
对他们来说,再大的世界,也总是因为回忆与欲望的存在而显得拥挤不堪…… 冯静厌倦这一切!
在看守所的日子里,冯静时常会想念最初到成都的日子,也会怀念那些年少无知的日子。那个每天骑车送瓜子的小女孩,那个每天关了店门只剩下她跟瓜子的地方,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而美丽。
当这些被她定义于幸福的时光,顷刻间跳到了记忆中时,她的心就突然抽搐起来,随即一种强烈的疼痛波及骨髓与全身,自每个毛孔中散出焦灼。
她感觉到毛发在黑夜中疯狂滋长,她仿佛看见它们像触须一样从她身上延伸出,爬在回忆的身上,最后变成强健有力的手,将她愿意想起和不愿意想起的一切,统统拉到心里。在她内心乱七八糟缠绕着,并且不容拒绝。
所有幸福的与痛楚的回忆,一刹那都涌上心间,交织成一种让人迷惑的蒙太奇。她张大了嘴,但却出不了声,她的呼喊被封杀在这个泛着霉素与清新的空间里,在心头蹙起着空洞而焦虑的嘶哑。
甜蜜与辛酸的记忆,让她的心仿佛被人从冰山下捧了出来,轻轻地摆放在太阳底下,慢慢慢慢地恢复知觉与温暖,终于在挥溅着热血的同时沸腾起来,狂跳不止……
从她的讲述中,律师很清楚地知道了,其实,冯静是在生活的煎熬和徘徊中失却了理智,病态地选择了自己的归宿。最后的结果,是在那间会议室里结束了她暴富出国的美梦。
律师听完冯静平静中夹杂着几许颤抖的讲述,思忖着对她说:“我们将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但是,由于你发展的下线有不少公务人员,其中的一些还是身居要职的实权人物家属,她们在接受组织调查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你头上。现在政法部门不仅仅把你当作是传销团队的头子,而且在收集你诈骗公务人员的罪证。所以,你的案子办起来有相当大的难度。”
“什么?他们说我诈骗?真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冯静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她张大了嘴:“想当初,那些人为了挣到钱,为了出国,是多么迫切地想加入到团队中来呀!可现在她们居然有脸说自己受骗?试问,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会有可能骗到那些年过四十,社会知识和人生阅历都丰富得多的公务员吗?”
听了冯静歇斯底里的吼叫,律师尴尬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律师事务所收了赵洋很多钱,但是不敢保证让冯静彻底逃脱这个案子带来的牵连,因为,牵到这案子里的重要人物实在不少,说白了,冯静如果不定个诈骗,那么一大群重要人物,脸上是挂不住的。所以,律师楼表示只能尽力而为。
听了律师没有底气的话,让赵洋觉得心死如灰。不过他仍想做最大的努力,他不可能在这时放弃。
终于,冯静的案子公开审理了。
开庭那天,冯静穿着很干净的监狱服。她随意挽起的头发,未上妆的脸庞,仍是那样的艳惊四座。
她在旁听席上,看到了赵洋,也看到了依然,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再见到他。至于依然,则自从其悄悄离开后,她更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了。她不明白赵洋为什么和依然走到了一起。
赵洋明显老了,他看上去已近四十,更像个未老先衰的干瘦小老头,蜷在冷硬的椅子里,两只无神的大眼显得那样的空洞。
冯静的心紧抽了一下,眼角有一滴泪-----
经过一番激辩,法庭最终做出了判决____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
她平静中夹带着惊喜接受了法庭的宣判。她知道,为了这个判决,赵洋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那一刻,她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在今后的人生中,加倍报答他。
当天下午。看守所黑色的大铁门开启之时,人们看到一个高挑漂亮但满脸憔瘁的女人,两手空空地慢慢走了出来。
还没有适应外面的阳光,依然已经扑到了冯静怀中,搂着她又是哭又是笑,并有如孩童般在她背上捶着。
在离大门一米远处,身着一套黑色西服的赵洋,靠在那部她熟悉的切诺基越野车旁,两眼如炬地朝她看着。
第二天。赵洋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和冯静一同驾着他那部切诺基,驶上了前往贵州的道路。
他们没有通知依然,也没有告诉成都任何一个熟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