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场

第三十一章

字体:16+-

找到工作之后,尤吉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玛丽娅。她下到妓院的地下室里去见有吉斯,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帽子,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玛丽娅摇了摇头。她说,她别的工作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人会雇用她。自己过去的经历是瞒不住别人的——有些姑娘尝试过,可是她们总是能被人认出来。来过妓院的男人成千上万,在外面迟早会遇到这个那个的。“另外,”玛丽娅继续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吸毒。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不能戒掉毒瘾吗?”尤吉斯大喊。

“戒不掉,”她答道,“永远也戒不掉。说这个有什么用——恐怕我会在这儿一直呆到死。我只能干这个了。”事已至此,再劝下去也没用。他告诉玛丽娅他不会再让伊莎贝塔花她的钱了,玛丽娅黯然答道:“那我就在这里挥霍掉吧,只能这样。”她垂下眼皮,面色阴沉。他看出来,玛丽娅生气了,她想赶他走。于是,他失望而悲伤地离开了。

在家里,尤吉斯过得并不快乐。伊莎贝塔经常生病,孩子们越来越难以管教,大街上的流浪生活使他们养成了很多坏毛病。尽管如此,他仍然离不开这个家,因为家人常常令他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烦闷的时候,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社会主义运动中去,这会令他忘掉一切烦恼。他已经被卷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洪流中,过去让他视之如命的东西现在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的心不在家里,他的心已经飞到了一个理想的国度。他外在的自我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只是一个酒店行李搬运工,他也期待着有生之年一直做这个工作。可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的生活充满了冒险。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了解——有太多的奇迹需要去发现!他一生中永远也不会忘掉选举前的那一天,那一天哈里·亚当斯接到了朋友的一个电话,要他带尤吉斯去见他,尤吉斯去了,于是他见到了一位运动领袖。

向尤吉斯发出邀请的那位运动领袖名叫费舍尔,芝加哥的一位百万富翁。他毕生致力于贫民安置工作,住在贫民窟的一所小房子里。他并没有加入社会党,不过他同情社会党的事业。他对尤吉斯说,那天晚上有一个来自东部大杂志社的编辑要来他家做客,改编辑写了一些反对社会主义的文章,可是他对社会主义根本就不了解。于是,百万富翁决定让亚当斯把尤吉斯领来,让尤吉斯给那位编辑讲一讲“纯净食品”的话题——编辑对此颇感兴趣。

年轻的费舍尔住在一幢两层的砖房里,外面破败不堪,里面则温馨舒适。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墙上挂着油画,在柔和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画面上的景物。这是一个寒冷的雨夜,室内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亚当斯和尤吉斯进来的时候,屋里边已经有了七、八个人,围坐在壁炉旁。尤吉斯发现这些人当中有三位女士,这令他有些惊慌,他可从来没有跟这样的人交谈过,于是他感到有些尴尬。他站在门口,双手紧紧地抓着帽子,有人给他做了介绍,他一一向众人鞠躬。他落了座,坐在一个幽暗的墙角里,屁股搭在椅子边上,不住地用袖子揩额头上的汗水。他心里惴惴不安,害怕有人让他讲话。

主人个头高挑,身体健硕,穿着晚装。那位名叫梅纳德的编辑看上去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主人年轻的妻子弱不禁风。一位老太太,她在移民安置点里教幼儿园。一位年轻的大学生,那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表情严肃而认真。一晚上他只说了一、两句话,其余的时间她就坐在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旁,手拄着下颚,一边听别人讲话一边喝着饮料。还有两个人,费舍尔给尤吉斯做了介绍,一个是卢卡斯先生,一个是舒里曼先生。尤吉斯听到他们都把亚当斯称为“同志”,于是他知道那些人都是社会主义者。

卢卡斯是一位性情和善、个头矮小的先生,张着一幅神父般慈祥的面孔,原是福音教派的一个巡回传教士。他发现了黎明前的一线曙光,于是就成了这一“新教派”的预言家。他游遍了整个美国,就像耶稣的一个使徒,靠人们的布施度日,没有会堂就在大街上传道。当尤吉斯和亚当斯进来的时候,另一位叫舒里曼的先生正在和编辑交谈,短暂的中断之后,主人建议他们继续谈下去。尤吉斯坐在那儿,很快就被他们谈话的内容给吸引住了。他想,那人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人。

尼古拉斯·舒里曼是一个瑞典人,个子高高的,面容清瘦,手上毛茸茸的,棕黄色的胡须根根直立。他本来在大学里工作,是一位哲学教授,后来他发现教书对他来说是在浪费时间,出卖自己的个性。后来,他就来到了美国,住在贫民窟的一间阁楼里。房间里没有火炉,他就靠自己火山喷发般的热情温暖自己。他能够分析出食物的营养成分,他能够准确地计算出自己的身体所需要的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他说,通过科学的咀嚼,他可以使食物的营养价值提高三倍,所以他每天只需要一毛一分钱的开销。大约在七月初他就要离开芝加哥去徒步旅行度假了。途经乡村的时候,他会参加当地的秋收,每天挣两块五毛钱,这样在回到芝加哥之前他就已经攒够了下一年的生活费——一百二十五块钱。他解释说,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这是一个人争取独立的最简单的方法。他说,他不会结婚,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允许自己去恋爱,直到革命胜利。

舒里曼坐在一把宽大的扶手椅里,翘着腿,头部照在阴影之下,所以人们只看到他那两只如炬的眼睛,映射着壁炉里的熊熊火光。他说的话朴实无华,丝毫显露不出个人情感,就像一位老师在向学生们讲授着几何学定理,可是他所阐述的命题每个普通人听了都会头发直竖。每当有哪一位听众表现出不甚理解的时候,他就会进而阐述一个全新的、更加令人惊骇的命题。在尤吉斯看来,舒里曼博士所讲的话就像震天的惊雷、撼地的地震。乍听起来似乎令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尤吉斯又觉得那人所说阐述的问题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所以他就一直跟着那人的逻辑听下去。他任凭自己被那人的思想所牵引,跟随着那人的逻辑四处遨游,就像是一个马泽帕(出自拜伦名诗《马泽帕》。马泽帕为乌克兰民族英雄,此人年轻的时候在波兰国王的宫廷中担任侍卫,后来与一位贵族夫人发生了不寻常的关系而遭嫉恨,被剥光衣服绑在马上,任其狂奔——译者注)骑在一匹野马上,在想象的王国里自由驰骋。

尼古拉斯·舒里曼看透了宇宙间的万事万物,对于人类——这个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他更是体察入微。他理解这里的各种社会制度,他把它们当成一个个肥皂泡在眼前吹来吹去。一个人的大脑里竟然能装得下如此巨大的毁灭力量,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样的政府?这种政府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有钱人的财产权,永远施展着传统镇压和现代欺骗的手段。这是什么样的婚姻?这种婚姻和卖**只不过是一把盾牌的正反两面,都是为了满足男人贪婪的情欲。两者之间只存在着阶级的差别。如果女人有钱,她就能够获得独立:平等、终生的婚约、对孩子的合法拥有权。如果没有钱,她就是一个无产者,她就不得不为生存而出卖自己。还有那鬼宗教,那只不过是魔王的撒手武器。政府压迫者工资奴隶们的肉体,而宗教则奴化着他们的精神,从根源上毒化着他们欲求进步的思想。由于受了宗教的毒化,工人们把希望寄托在来世,可是他们的衣兜在现世里被掏得精光。他们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化:要节俭、要谦卑、要服从。一句话,他们要养成资本主义所宣扬的所有虚伪的美德。人类文明的命运将最终在红色国际和黑色国际之间、社会主义和罗马天主教之间的殊死搏斗中找到方向。在美国,“正处于慢慢黑夜中的美国福音教派……”

这时,那位前传教士插了进来。于是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辩论。卢卡斯“同志”并不是一个受过很高教育的人,他只读过《圣经》,不过他是从自己的亲身经验讲解《圣经》的。他问道,为什么曲解宗教的意义呢?是的,很明显现在教会掌握在商人们的手里,可是我们已经看到了人们反抗的迹象。如果舒里曼同志能够回过头去看一看过去,回想一下几年前……

“噢,是啊,”对方说,“当然,我毫不怀疑一百年以后梵蒂冈会否认它曾经反对过社会主义,就像现在它否认曾经迫害过伽利略一样。”

“我并不是在维护梵蒂冈,”卢卡斯激动地高喊。“我是在维护上帝所说的话——那是从受压迫的人们灵魂深处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呐喊。就以《约伯书》第二十四章为例吧,我习惯在我的演讲中引用这一章,我把它称为‘关于牛肉托拉斯的《圣经》’。还有《以赛亚书》里的话,或者耶稣自己说过的话!耶稣并不是一个**、下流的艺术王子,也不是像现在教堂里的那些偶像们那样满身的珠宝——耶稣的生存环境是可怕的,他遭受着苦难,他被世俗所遗弃,受到人们的轻视,他甚至找不到一块躺下来睡觉的地方……”

“我承认你说的耶稣,”对方打断他的话。

“那么,”卢卡斯喊道,“耶稣会和他的教会毫无关系吗——为什么他的话以及他的生活经历在承认崇拜他的人中间没有威信?我说的这个耶稣是世界上的第一个革命者,社会主义运动真正的奠基人。他的生命就像一团烈火,他仇恨财富,他仇恨财富所代表的一切,他仇恨财富的高傲,他仇恨财富的奢侈,他仇恨财富的暴敛。他自己就是一个乞丐,一个流浪汉,广大穷苦人民中的一员。他一次又一次用明确的语言正告财富和财富拥有者:‘不要在人世间为自己敛财!’……‘卖掉你们的财富去施舍吧!’……‘穷人有福了,天国的大门为你们打开!’……‘富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已经得到了安慰!’……‘我可以对你们讲实话,富人很难进入天国!’他无情地谴责了他那个时代的剥削者:‘你们有祸了,那些法学家、法利赛人、伪君子!’……‘你们有祸了,那些律师们!’……‘你们这些毒蛇、你们这蛇蝎一代,你们怎能逃过地狱的惩罚?’他用鞭子把商人和掮客从教堂里赶出去!想一想吧,他为一个纵火犯、一个社会秩序的破坏者而受难!而这个人竟然被富人们当成了他们财产和虚荣的保护神,被现代文明的恐怖和丑恶拥立为替他们遮羞的傀儡!他的塑像上被镶嵌了珠宝,贪于情色的牧师在他面前烧香,现代的工业强盗们用他们从妇孺身上榨取的血汗钱为他修筑庙堂,他们坐在铺了舒适软垫的椅子上听着那些卑鄙神学博士们讲解教义……”

“讲得好!”舒里曼大笑着赞道。对方根本没有理会这一夸赞,仍然按照原来的语速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一话题他每天都在讲,已经讲了五年,从来没有被打断过。“拿撒勒的耶稣!”他高喊。“这个有阶级觉悟的工人!曾参加了工会的木匠!这个鼓动家,违法者,纵火犯、无政府主义者!他是那个把人的肉体和灵魂碾成金钱的世界的真正的君王和主人——如果他来到今天的这个世界,看到人们以他的名义在做的那些事情,他的灵魂是不会感到恐惧呢?看到这一切,他这个仁慈和博爱的王子难道不会发疯吗!在那个可怕的晚上,当他躺在客西马尼花园里遭受苦难直至身上流淌出汗血的时候,他所看到一切难道比今天晚上在满洲大平原上他所能够看到的景象更令他痛苦和悲愤吗?——在那里,人们举着他满身珠宝的塑像列队前进,为了**和残酷这两位暴君的利益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屠杀!现在,如果他置身圣彼得堡,他又会拿出当年那条用来抽打庙堂里的银行家的皮鞭……”

讲到这儿,他停下来喘口气儿。“不会,同志,”另一个人语气平静地说,“耶稣是一个很讲究实际的人。他不会再用鞭子了,他会拿起一些正运往俄罗斯的那些小小的‘人造柠檬’,那东西便于揣在兜里,而且威力极大,足以把整座庙堂炸得无影无踪。”

人们哄堂大笑,卢卡斯等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讲道:“好吧,同志们,那就让我们从实用政治学的角度来看一看这个问题吧。耶稣是一位人人敬仰和爱戴的历史人物,有些人更把他视为神明。他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过着跟我们一样的生活,宣扬着跟我们一样的学说。现在,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任凭敌人的摆布吗?我们岂能容忍他们肆意践踏、破坏他在我们心中的形象?我们知道他说过的话,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 难道我们不应该把他的话再讲给世人听,让他们知道他所说的、所想的、所做的吗?应该,应该,一千个应该!我们应该利用他的权威把那些流氓、无赖从他的精神领地里驱赶出去,我们应该发动群众,让他们行动起来!……”

卢卡斯又停了停,另外那位先生伸手在桌子上拾起一张报纸。“看看这个,同志,”他笑着说,“你可以讲讲这上面的内容。一位主教的妻子刚刚被抢走了价值五万美元的钻石!一位老奸巨猾的主教!一位声誉卓著、具有学者风范的主教!一位慈善家、劳动人民的朋友——他只不过是市民联盟挂出来的、用来麻痹劳动人民的一面幌子!”

在这一阵唇枪舌剑的辩论过程中,其他的人都静静地听着。这时,那位叫梅纳德的编辑终于有机会发表了一下自己相当天真的评论。他说,他一直以为社会主义者对人类未来的文明社会早已经有了一套既定的方针和纲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看来,这里的两位社会党党员的观点竟然毫无共同之处。为了让他这位门外汉对社会主义多一些了解,两位能否阐明一下他们的共同之处,两位为何同属一个政党。一番讨论之后,他们得出了这样两条经过字斟句酌的结论:第一,社会主义者信奉公有制,主张民主管理生产生活必需品所需要的生产资料。第二,社会主义者相信,这一目标必须通过由工资工人所掌控的、有阶级意识的政治组织来实现。他们的共同之处就在于此,再无其它。在宗教信仰狂热的卢卡斯看来,合作联盟就是新的耶路撒冷,是人们心中的天堂。另一位认为,社会主义只不过是人类社会迈向更高目标必经的一步,这一步所带来的阵痛我们必须耐心地忍受。舒里曼先生把自己称为“贤明的无政府主义者”。他解释说,无政府主义者认为人类存在的终极目标是个性自由发展,除了个人的价值观,不受任何法律的约束。既然同一根火柴可以点亮任何人的火把,同一块面包可以填饱任何人的肚皮,那么把工业交给多数人民主管理的理念应该是完全可行的。地球只有一个,地球上的物质资源是有限的。不过,人类的智慧和精神是没有疆界的。一个人的占有不会损害别人的利益。因此,“物质生产的共产主义,精神活动的无政府主义”是现代无产阶级的指导思想。随着共产主义制度这一新生婴儿的诞生,分娩的阵痛过去,社会肌体上的创伤愈合,每个人都可以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生产、交换、消费的过程自动进行,无需任何形式的组织,就像我们意识不到心脏的跳动一样。舒里曼继续解释道,社会将结成若干个独立的、自治的、由志同道合的人组成团体,类似于现在的俱乐部、教会和政党。革命成功以后,人们的知识活动、艺术活动、精神活动都由这些“自由联盟”来组织。浪漫小说家由喜欢浪漫小说的读者来供养;印象派画家由欣赏印象派作品的人来供养;传教士、科学家、编辑、演员、音乐家也都以同样的方式生活。如果任何人想工作、想画画、想祈祷,但是找不到任何人来供养他,那他可以工作一段时间来供养自己。实际上,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唯一的区别是竞争工资制度驱使人们不停地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活命。在消灭了特权和剥削之后,每个人每天只需工作一个小时就可以养活自己。现在,欣赏艺术的观众、听众还只是一小部分人,这些人大多品质恶劣、品位低俗,因为在商战中的摸爬滚打使他们逐渐堕落了。当人类从竞争中解放出来以后,思想和艺术活动将呈现出怎样的局面,我们现在难以想象。

接下来,那位编辑想知道舒里曼博士凭什么敢断言,每个人只要每天工作一个小时这个社会就可以存在下去。对方回答,“如果目前的科学资源都得到充分利用,社会的生产能力将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一点我们无法确知。不过,我们可以相信,它肯定会超过习惯了横征暴敛的资本主义思维方式的头脑所能想象的程度。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以后,战争将不会在人们的意识中存在。谁能够计算出人类为战争所付出的代价?——战争的代价不仅仅包括它消灭的生命和物质财富;战争的代价也不仅仅意味着几百万无所事事的军人的供给和以及军备。战争所引发的恐慌、暴力、无知、**、**、犯罪以及工业的萧条和道德的沦丧会榨干社会的精力。你能想象到吗?全社会全体成员每天两个小时的劳动成果都喂给了战争那头红魔!你会认为这么说有点夸张吗?”

接着,舒里曼又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一下竞争所造成的浪费:商业竞争的损失;无休止的贸易纷争和摩擦;竞争所引发的各种社会恶习——比如酗酒,随着经济竞争的加剧,酒精的年消费量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几乎翻了一番;社会上那些无所事事、不创造任何价值的人,轻狂的富人以及食不果腹的穷人;各种镇压劳动人民的法律和机器;由于讲社交排场所造成的浪费——制帽商、裁缝、美发师、舞蹈老师、厨师以及仆人。 “你们都能理解,” 他说,“在一个由商业竞争所主宰的社会里,金钱是地位的象征,浪费是权力的衡量标准。目前,在我们的社会里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在生产着一些无用的东西,而有百分之一的人在挥霍这些东西。还有,社会上那些寄生虫的仆人和掮客也都是寄生虫,那些制帽商、珠宝商、侍从也都是由社会上那些有用的成员在供养着。还要记住,这种可怕的浪费疾病不仅仅是生在那些闲人和仆役的身上,它也在侵害着整个社会的肌体。在十万精英妇女阶层的下面是一百万可悲的中产阶级妇女,她们并不是精英,但是她们在公众场合也极力想表现得像精英一样;在她们下面还有五百万只能阅读‘时尚报纸’、带无边女帽的农民妻子,商店的店员以及为了带上廉价珠宝首饰、穿上仿制裘皮而把自己卖到妓院的女仆。另外,在这场炫耀、卖弄和虚荣的比拼的同时也在进行着一系列如火上浇油般的销售竞争!生产商设计出数万种垃圾商品,商店竞相为其展示,报纸和杂志上的广告竞相为其吹捧!”

“别忘了还有造假的浪费,”年轻的费舍尔插了一句。

“谈到超现代化的广告业,”舒里曼回应说,“就是那种劝说人们去购买他们根本用不上的东西的行当,我们就来到了恐怖的资本主义破坏力的停尸房中心。面对这其中的种种罪恶,我们简直不知道从哪一样说起。那就让我们先看一看某一类商品那成千上万种不同的花样吧,它们消耗了人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可是它们所起的作用都是一样的,实际上一类商品只生产一种款式就足够了!如此多的花样无非是为了满足人们的虚荣心和摆阔心理。再想想为了欺骗那些无知的人所生产的质量低劣的便宜货所造成的浪费;还有掺假、造假的浪费——假冒伪劣服装、棉制的毯子、摇摇晃晃的公寓、软木粉末做的救生设备、掺假的牛奶、添加了苯胺的苏打水、用淀粉做的香肠……”

“还有道德问题,”那位前传教士也插了一句。

“千真万确,”舒里曼说,“竞争的资本主义带来数不清的道德问题:卑鄙的流氓行为、残忍的暴力行为、釜底抽薪、阳奉阴违、贪污受贿、自吹自擂、威逼利诱、自私自利以及无休止的紧张和慌乱。造假、掺假是竞争的本质——说白了就是‘贱买贵卖’。一位政府官员曾经公开说,全国每年由于食品掺假所造成的浪费高达十二亿五千万美元,这一数字当然不仅仅是指那些本来可以派上其它用场的原料,还包括那些本来健康、由于吃了不洁食品而生病的人的医疗费,还有那些本来可以多活十年、二十年的人的丧葬费。再想一想销售环节所浪费的时间和精力,人们本来在一家商店里就可以卖到所有的生活必需品,而现实的情况是街上到处都是商店。全国有一、两百万个贸易公司,而从事这一行业的的员工数量更是这一数字的五到十倍。还有货物的运输、装卸、清点以及围绕环节这些进行的筹划、核算。还有这一切所引发的法律纠纷。还有陈列着一卷卷巨著的图书馆、诠释巨著内涵的法庭和陪审团、专门研究如何钻空子的律师、诡辩与狡辩、仇恨与谎言!想想看,商品的盲目与随意生产所产生的浪费——工厂停产倒闭、工人无所事事、库存商品发霉变质,再想想看,股票操纵者的各种勾当、整个工业的瘫痪,还有为了投机而进行的过度刺激;转让与银行倒闭、危机与恐慌、人去楼空的城镇,还有饥肠辘辘的人群!再想想看,在开拓市场中浪费的大量精力、一蹶不振的贸易活动,例如旅行推销员、推销员、海报张贴员、广告代理。再想想看,大量人口涌入城市造成的浪费,而这种浪费是竞争与垄断的铁路运费必不可少的一环。再想想看,在贫民窟中,恶臭的气味、疾病和生命力的浪费。再想想看,在办公楼中,一层层堆砌而成的摩天大厦浪费的时间与材料,还有那洞穴般的地下室!整个保险业务以及堆积如山的行政与文书工作,所有这些都纯属浪费……”

“这让我想不明白,”编辑说。

“合作联盟是面向全体成员的一家综合保险公司和储蓄银行。资本就是大家的全部资产,而资产损失应由大家共担并共同予以赔偿。银行为通用的政府信用账户,分类帐中每个人的收支保持平衡。还有通用的政府公告栏,其中张贴并准确描述了联盟计划出售的各类商品。由于没人能从销售中获利,自然没了刺激奢侈浪费的外因,也不会有颠倒黑白、坑蒙拐骗、掺假或造假,也不会有行贿受贿或贪污受贿。”

“每件商品怎样定价呢?”

“价格就是生产并运送商品所耗费的劳动,按基本的算术原则加以确定。在国内的麦田中,成千上万的工人每人已工作了一百天,劳动的产品总计十亿蒲式耳,因此,一蒲式耳小麦的价值就相当于在农场劳动一天的十分之一。如果我们任意使用一个符号,比如说,对农场劳动一天支付五美元,那么一蒲式耳小麦的成本就是五十美分。”

“你说的是农场上的劳动”,梅纳德先生说,“那么不同劳动的价格是不是不一样呢?”

“毕竟有些劳动轻松,有些劳动辛苦。我们应该有数百万的乡村邮递员,还应有煤矿工人。当然,工资应该一样,而工时有所不同。根据某个具体行业所需工人人数的增加和减少,工作或工时必须不断调整。实际上现在的劳动安排就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工人的工作调动仍然是盲目且不完备的,经常受到谣言和广告的影响,还未根据通用的政府告示栏做到及时、全面。”

“有些职业很难计算工时,那么这些职业的情况怎样呢?一本书的劳动成本是多少?”

“显然,这包括纸张、印刷和装订的劳动成本,大约是现在成本的五分之一。”

“那作者的劳动怎么计算呢?”

“我说过,国家不法控制知识生产。国家会说,完成某本书用了一年,而作者会说,完成这本书用了三十年年。歌德说,他的每句妙语价值一袋黄金。我在此勾画的是一项全国性的满足人们物质需要的制度,而不是国际性制度。因为人存在知识需要,因此他会延长工作时间、增加工作收入并按个人品味和个性化的方式来满足他们的知识需要。与大多数人一样,我也生活在地球上。我和他们穿着一样的鞋,睡在一样的**,但是我的想法却与众不同,我不愿为大多数人选择的思想家付费。我希望,像现在一样,这样的精神产品由个人自行决定价值。如果人们想听某个牧师布道,那么他们聚在一起,按照自己的意愿给教堂付钱,支持牧师,然后倾听他布道。由于我不愿听他布道,我会走开,这样就不会花一分钱。同样,有些杂志讲的是埃及硬币、天主教圣徒、会飞的机器,还有体育记录,而我对这些可是一窍不通。另一方面,要是废除了工资奴役制,那么我就不必受剥削人的资本家的盘剥,还能另外赚些钱。还会有杂志诠释并宣扬进步思想的预言家弗里德里希·尼采的思想、清洁饮食这项伟大科学的缔造者豪瑞斯·弗莱彻的思想,说不定还会劝人们不要穿长裙,以科学的方法培养出有教养的男人和女人,以及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确定离婚。”

舒里曼博士略作停顿。“关于这方面的话题,我可以做一次长长的讲座,”他笑着说,“我刚才讲的只是一个开头!”

“还有什么要讲的?” 梅纳德问道。

“我指出了竞争带来的消极浪费现象,”对方回答道。“至于合作对经济产生的积极影响,我还没有深入说明。假设一家有五口人,这个国家会有一千五百万个家庭,其中至少有一千万个家庭分开生活,而繁琐乏味的家务活要么由妻子做,要么花钱请人做。现在,咱们暂且不考虑利用气动设备清洁房屋这种现代做法,也不考虑合作烹饪的经济实惠。咱们只看一看洗碗碟这件事。诚然,要说一个五口之家洗碗碟每天要用上半个小时,这样说倒也不为过。要是每天的工作时间为十个小时,那么要五十万个身强体健的人才能洗完整个国家的碗碟,其中大部分为女性。别忘了,这可是一件污秽不堪、令人麻木、甚至残酷无情的工作,常会造成贫血、神经紧张、衣衫污秽、脾气暴躁;卖**、自杀以及发疯;酗酒的丈夫和堕落的儿女——对于所有这一切,社会自然都要买单。现在想想看,在我每个小的自由社会中都会有一台机器洗碗碟并将其烘干。这样做不仅赏心悦目,手感极佳,而且从科学意义上讲,能达到消毒作用,从而省去了一切单调乏味的苦差事,还节省了十分之九的时间!这些你都会在吉尔曼夫人的书中读到,然后,你可以读一下克鲁泡特金的《田地、工厂和车间》这部著作,了解一下过去十年间建立起来的农业新科学。正是得益于这种新科学,通过人工土壤和集约型培育,园艺师可以在一个季度内种植十次或二十次庄稼,而一英亩的土地竟然能种出二百吨的蔬菜。那样的话,仅靠现在美国的耕地就足以养活全球的人口了!目前,由于分散耕作的人口缺乏相应的知识且生活贫困,因此这种方法还无法付诸实施。但是,试想一下,一旦科学家能系统、合理地掌握这个方法,那么我们国家的粮食供应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所有贫瘠、岩石重生的土地专门用作国家禁伐林区。在这里,孩子们可以玩耍嬉戏、年轻人可以打猎、诗人可以居住!选择出每种产品最适宜的气候和土壤;已知社会的准确要求,计算出的相应英亩数;在通晓农业专业知识的化学家指导下使用最先进的机械!我在农场长大,深知农活的艰辛不易。我希望在革命结束后将其真实的情况描绘给大家。绘制出由四匹马拉或一台电动机驱动的大型土豆种植机,犁出犁沟、切割、投下并覆盖土豆、这样每天可种植二十英亩!绘制出电动大型土豆挖掘机,可穿越上千英亩的田地,挖出泥土和土豆,然后将土豆扔进袋子里!对于所有其他按这种方法处理的蔬菜和水果来说——苹果和橘子由机器采摘、采用电动方式为牛挤奶——我们都清楚,我们已经这样做了。绘制出未来丰收的田野,每年夏天会有数以百万计的男男女女乘坐专列,高高兴兴地涌向这块土地,来此休闲度假,正是每个地方需要的准确数字!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现在独立经营的小型农场那令人痛苦的体制——一位身材矮壮、面容枯槁、愚昧无知的人,身旁是一位面黄肌瘦、眼神忧伤的苦工,他们从凌晨四点一直劳作到晚上九点。孩子们刚学会走路就不得不参加田地劳作,用原始的工具疏松土壤,远离着各种知识与希望、科学与发明带来的诸多裨益,还有种种精神上的快乐——劳作中的竞争使得他们只能一门心思想着生存,还不停地炫耀着自己的自由——那是因为他对自己身上的锁链全然不觉罢了!”

舒里曼博士停顿片刻,“那么,”他接着说,“除了粮食供应不受限制之外,心理学家的最新发现表明,人类身体上的各种疾病大都缘于饮食过量!而且,事实已证明,肉不应成为一种食物。与蔬菜类食品相比,肉显然更难生产、加工和处理过程更令人难受、更易于受到污染。难道我们为的就是更好地满足自己的味觉吗?”

“社会主义能改变这一切吗?”那位女学生突然插了一句。这是她第一次讲话。

“在工资奴隶制度下,” 舒里曼回答道,“一项工作不管有多么卑贱,多么令人作呕,总是有人愿意干。要找到愿意干这项工作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一旦劳动力获得解放,那么这类工作的价格自然会上涨。结果呢,那些破落、肮脏、缺乏卫生设施的工厂会一家家倒闭,毕竟建起新工厂更节省开支;蒸汽轮船上会装上捣炉机、那些危险的行业也变得安全起来,或是它们产品的替代品也会出现。同样,随着我们工业化共和国国民的素质不断提高,屠宰场生产产品的成本也会逐年上涨,直到那些想吃肉的人最终不得不亲自动手屠宰了。这样一来,有吃肉习惯的人的数量就会渐渐减少,直至彻底消失?再说一说另一件事——与资本主义民主相伴的政治腐败!由那些愚昧无知、阴险恶毒的政客们操纵的行政管理的一大恶果是,有将近一半的人口会因那些本可预防的疾病而丧命。即使允许使用科学,但科学的作用微乎其微,因为大部分人不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只不过是为其他人创造财富的机器罢了。他们被关在肮脏的房间里,让他们在痛苦中腐烂、煎熬。他们的生活条件使他们更易于患病,其速度远超过世界上所有医生的医治能力。当然,他们一直是传染源,毒害着我们大家的生命,使最自私的人也无法体会到快乐。正因为这一点,我坚持认为,等到被剥夺了地球上的生存权的人们获得了做人的权利的时候,将来科学在医学方面还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就无关紧要了,现有的知识足够用了。”

此时,医生再次陷入沉默。尤吉斯发现,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坐在屋内中央的餐桌旁,正在认真倾听他们的谈话。她脸上的表情与尤吉斯第一次接触到社会主义时脸上的表情很相像。尤吉斯本想和她聊几句,而且他确信她当时也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在那天晚上的晚些时候,当大伙散了之后,他听见费舍尔太太低声对她说,“我不知道以后梅纳德先生还会不会继续写一些诋毁社会主义的文章了。”对此,她答道,“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他还继续那样写的话,我们就应该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恶棍!”

这件事过后几个小时就到了大选日——经过了冗长的竞选活动之后,整个国家似乎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屏住呼吸、等待着大选结果的公布。尤吉斯和辛德斯旅馆的其他员工没等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大礼堂——社会党为那天晚上临时租用的大礼堂。

等他们走进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讲台上的电报机已经开始滴答作响,各地的选举结果正在传来。最后,统计结果出来了,社会党人的得票数超过了四十万张,在短短四年间增加了百分之三百五十。这可真是令人振奋的表现啊!不过,要知道这些还只是从那些地方支部传过来的统计数字,那些最成功的地方支部当然最急于通报他们所属地区的结果。因此,那天晚上,礼堂中的所有人都认为社会党的得票应达到六十万、七十万,或者甚至于八十万。而且,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还仅限于芝加哥。在伊利诺斯州,社会党在城市的得票数在一九零零年时是六千七百张,可现在达到了四万七千张;伊利诺斯全州的得票数在一九零零年时是九千六百张,可现在达到了六万九千张!随着夜色越来越浓,涌入大礼堂的人越来越多,大伙都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一历史时刻。有人在读公告栏上的内容,有人在用嘶哑的声音叫喊,有人在发表演讲,有人在大声喊叫。片刻的安静过后,又有更多的消息传来。相邻各州的党部不时传来消息,公布他们的成就。印第安那州社会党的得票数从2300张增加到12,000张;威斯康星州从7000张增加到28,000张;俄亥俄州从4800张增加到36000张!同时,中央党部也收到了无数来自小城镇的热情选民们拍来的电报。这些电报的数量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出现了惊人的、史无前例的增长。堪萨斯州本尼迪克特的电报从26增加到260;肯塔基州亨德森的电报从19增加到111;密歇根州荷兰的电报从14增加到208;俄克拉荷马州克里奥的电报从0增加到104;俄亥俄州马丁渡口的电报从0增加到296——等等。发来电报的城镇共有数百个,有五、六个城镇几乎是同时发来的电报。一些老社会党党员当众宣布来自全国各地的选举结果,并配以简短而精彩的评论:伊利诺斯州昆西市的电报从189增加到831,而就在那里,市长曾逮捕了一位社会党演说家!堪萨斯州克劳福县的电报从285增加到1975,那里可是《呼唤理性》的所在地!密歇根州的巴特克里的电报从4261增加到10,184,那无疑是国民联盟运动的功劳!

接着,芝加哥的各个区也传来了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在厂房林立的工业区,还在是在灯红酒绿的商业区,社会党得票率的增长幅度同样惊人。但是,最令党的领袖们感吃惊的是,从屠场区也涌来了大量的选票。罐头镇下辖市内的三个区,1903年社会党的得票数为500,可在当年秋季就达到了1600。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年,得票数超过了6300,而民主党的得票数也只有8800!在有些地区,社会党的得票数甚至超过了民主党。在两个区,选民们已经选出了新一届州议会的议员。社会党在芝加哥的得票数目前在国内排在第一,这为其它城市树立了榜样,并为工人阶级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台上有位演说家在热情激昂地发表演讲,台下两千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两千位听众为他的每句话欢呼喝彩。这位演说家曾是设在屠场区城市救援局的负责人,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苦难和腐败已是深恶痛绝。这个年轻人有一副渴望的表情和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目光。他挥动着自己长长的双臂,激励着人群。在尤吉斯的眼中,他俨然就代表着革命精神。“组织起来!组织起来!组织起来!”他不停地呐喊着。他被这样的选举结果所震惊,毕竟社会党人事先并没有预料到,也没有取胜的经历。“在投社会党人票的那些选民中很多并不是社会党人!”他喊到,“这次大选会过去的,选民的热情会消失的,人们会忘掉这一切的。如果我们社会党人自己也忘记了这一切,如果我们身子向后一仰,躺在成功的船桨上,那么我们就会失掉今天的选民,而我们的敌人会嘲笑我们的无能!现在由你们来做出最终的决定——现在,在成功的喜悦中,让我们找出那些投票支持我们的人,邀请他们来参加我们的会议,并将他们组织起来,使他们的命运与我们休戚相关!整个竞选活动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今晚,在国内的每个地方,那些老牌政客们都在研究这次投票活动并据此来采取行动。没有哪里的政客会像我们这座城市的政客那样动作迅速、奸诈狡猾。在芝加哥,社会党人虽然得到了五十万张选票,可是明年春天执政的仍是民主党!而且,他们会再次愚弄选民,而掌权者会再次上演掠夺和腐败的丑剧!但是,不论他们掌权后会有怎样的表现,他们有一件事情是不会做的,那就是他们决不会兑现竞选时所做出的承诺!他们不会让我们城市的人民掌握市政大权——他们根本没有那样想过,也根本不会那样做。他们只能给芝加哥的社会党更大的发言权而已!我们要让那些冒牌改革家自食其果、自我审判;我们要让那些民主党的谎言大白于天下,无法掩盖真相!然后,我们将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形成无法逆转的潮流,直到形成滚滚洪流——声势浩大、来势凶猛的洪流——将芝加哥所有愤怒的工人阶级团结起来,为我们的目标而斗争!我们要将他们组织起来,我们要他们一指导,我们会团结在一起,为争取胜利而斗争! 我们会打垮敌人,我们会扫清前面道路的一切障碍——芝加哥将属于我们!芝加哥将属于我们!”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