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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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赫留道夫喝完咖啡,朝書房走去,想再看一眼法院的通知,進一步明確一下到底是幾點鍾開庭,然後給公爵小姐寫回信。到書房必須經過畫室。畫室裏立著畫架,一幅尚未完成的畫翻著放在畫架上,幾幅習作掛在牆上。他看了一下他花了兩年工夫尚未畫完的這幅畫和掛在牆上的幾幅習作,他又看了一下整個畫室,他強烈地感覺到,他在繪畫方麵已經力盡智窮,再不會有什麽長進了。這種感覺最近一個時期一直折磨著他。他也知道,他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的審美水平有了提高;不過有了這種感覺,畢竟令人不愉快。

十年前,他辭去了公職。他自認為有繪畫天賦。他認為藝術工作是一項崇高的工作,他看不起其他一切工作;可是現在,他沒有這個權利了。他一想到這種觀念上的變化,就很不愉快。他懷著沉重的心情看了看畫室裏這些個豪華、考究的設備,怏怏不樂地走進書房。書房又高又大,裝飾得很講究,很舒適,各種設置應有盡有。

聶赫留道夫立刻從大寫字台的放急件的抽屜裏找到了那份通知,通知上麵寫著應在十一點出庭。聶赫留道夫於是坐下來,開始給公爵小姐寫信。他在信中寫道,感謝她的邀請,並盡量趕去吃飯。可是信寫完後,又撕掉了,因為他覺得信寫得太親熱、太近乎了。於是又寫了一封,可是這次又寫得太冷淡了,幾乎帶著侮辱的口氣,他又把信撕掉了。他按了一下牆上的按鈕。一個上了年歲的仆人從外麵走進來,他腰裏係一條灰色棉布圍裙,臉色陰鬱,留著絡腮胡子,可是胡子以外的部分卻刮得光光的。

“請你派人叫馬車來。”

“遵命,老爺。”

“你告訴科爾恰金娜公爵小姐家派來的人,我感謝他們的邀請,我一定盡量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