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又盼到了星期六。苦藤河乡党委书记李冬明这天起来得特别的早,早饭也没吃就准备到河那边连山镇坐火车回县里去。其实乡政府并没有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概念,只有农忙和农闲。在农村工作的乡镇干部都知道,农村一年有三个忙碌的季节,一是春耕生产,二是秋收秋种,三是秋收秋种之后的征购入库,农业税和各种提留上交,以及天下第一大难事计划生育工作。这个时候别说星期六星期天不能休息,有时还得连夜赶到村里去调解各种矛盾,处理各种问题,黑下脸来催粮催款,连吓带哄地将计划生育对象弄到医院去割一刀或是上一个铁圈圈。到了冬天,事情就少了许多,乡干部们聚在办公室打麻将乱扯淡,也没人说你工作不积极。
只是,李冬明今年二月初来苦藤河乡做书记,已经半年多了,还像在县委机关上班一样,加上他老婆孩子都在县城,到了星期六,即便是村里有人扯皮打架动刀子打破脑壳他也不会去管,一定要回城里去和老婆孩子过星期天。他的心原本就没有真正到苦藤河乡来。县委赵书记那次送他下来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县里给他一些钱,只要他把苦藤河大桥修好,他就接他回县里去。他已经下来半年多了,县里的钱还没有着落,他真急呀,桥没有修好,他还真不好意思向赵书记提出要回县里去的要求。
就是赵书记同意将他调回去,没有政绩,那个县委办主任的位子只怕也难让他坐了。这次回去,他一定要问问赵书记,修大桥的钱什么时候才能拨下来。
这时,办公室秘书严卉叫他接电话,说是常县长的电话。李冬明拿起话筒,常方思县长就在那边大声地对他说:“昨天晚上召开常委会议,决定给苦藤河乡一百万修建苦藤河水泥大桥。小李呀,你是从县委大院下去的,对我们西山县的情况是十分清楚的。我们西山县是穷县,给你一百万,我们全县的干部职工就要少发一个月的排骨工资。知道么,去年我们县只发了**工资,六十元的下乡补贴、一百五十元的活动补贴都不发了。今年连**工资都发不出,只能从**工资上再刮去一些皮肉,发**工资的百分之八十。人们背地里叫它排骨工资。就连这排骨工资也是上月接不着下月。为了迎接西部大开发的伟大战略部署,也为了让苦藤河乡的农民尽快脱贫致富,不拖我们西山县的后腿,我是咬着牙给你这一百万的。当然,一百万肯定不够,大桥要修得像个样子,上面要跑得货车。你们还得想办法从老百姓手中筹集一些资金才行。”常方思突然加重语气道,“李冬明我对你说,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给我办好,办漂亮,不然的话赵书记有意让你回来,我也是要投反对票的。”李冬明刚将话筒放下,常务副县长丁安仁又打来电话,也是说修桥的事。丁安仁五年前还是县农业局长的时候,曾经在苦藤河乡扶过两年贫。做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之后,还将联系点放在苦藤河乡,去年做常务副县长,进了常委,才将联系点换到苦藤河乡对面的连山镇。连山镇和苦藤河乡一河之隔,他还可以关照苦藤河乡。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对苦藤河乡是有感情的。他说这一百万是他积极争取的结果。不然,常县长和赵书记不会在全县干部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的情况下,顶住那么大的压力,给一个乡一百万修桥。丁安仁在电话里以一个长辈的口气说:“苦藤河上没有一座桥,把苦藤河乡六千多老百姓隔在贫穷落后的困境之中,是历届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一块心病。苦藤河乡的群众盼望在苦藤河上修一座桥,真的是望眼欲穿。我在那里扶贫的时候,就想给他们修桥的,那时条件不允许。今天,这个政绩终于让你李冬明拿到了。只是,苦藤河乡的老百姓都十分的贫穷,全乡一千六百八十一户,有一千四百三十余户还没有脱贫,只有一百多户解决了温饱。奔小康的户在那里是凤毛麟角。你千万不要好大喜功,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再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他们就没法活下去了。那样是会出问题的。出了问题你李冬明的前途也就彻底完蛋了。就拿这一百万,给他们修一座桥,解决他们的过渡问题,他们就对你感激不尽了。你把桥修好,我就想办法把你弄上来。老婆孩子都在城里,一个人在下面不方便。再说,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快到趟了,还得你们来接班啊。我已经在赵祥生面前说过几次了,你不错,是一棵好苗子。”放下电话,李冬明开始心情还十分激动,过后,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两位县长,两种不同的指示,他该听谁的?他拿起话筒,将电话打到县委赵祥生书记那里。
赵祥生书记在那边说:“小李呀,我正准备找你。”李冬明问:“是不是修桥的事?”“你小子真精明。给你一年时间,能不能将大桥修好?”赵祥生书记在那边大声问道。
李冬明说:“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请示你,大桥修多大的规模。”“常县长没对你说?”李冬明只在电话中嗯了一声,他不想将两位县长的意见说给赵书记听,他现在需要的是赵书记的意见,赵书记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如今,西部大开发的战略部署已经启动,我们西岭市乃至我们西部几个省市都动起来了,很多的基础工程已经动工,需要大量的水泥、石灰、木材等建筑材料。苦藤河乡有取之不尽的石灰石、木材、楠竹、中药材。石灰石可以办水泥厂,可以烧石灰,可以办卵石场。木材、楠竹、中药材都能卖钱。与苦藤河乡一河之隔的连山镇有一条横贯东西的铁路,刚刚动工修建的宁贵高速公路也将从连山镇经过,多好的条件呀。可苦藤河乡的老百姓住在金山上没饭吃,没钱用。你得想办法自己再弄一部分资金,将大桥修宽一些,修牢固一些,上面要跑载重货车,以适应西部大开发的需要。为苦藤河乡的老百姓尽快脱贫致富奔小康创造条件。要让苦藤河乡变成甜藤河乡,变成幸福河乡。那时,我就光光彩彩地接你回县里来。”李冬明放下电话,坐那里老大阵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一百万不是丁副县长争取来的,也不是常县长主动给的,而是赵书记的意见。今年元月,西山县调整乡镇一级领导班子,三个月前才从西岭市调来西山县做县委书记的赵祥生找李冬明谈话,让他到苦藤河乡去做党委书记。他当时在县委办公室做副主任,按说下去做乡党委书记是极为正常的事,级别从副科上半个台阶到正科。赵书记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说他年纪轻轻,却很有头脑,很有见地,又有在机关工作的经验,让他在贫困乡锻炼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他另有任用。赵书记没有把另有任用的话说明白,但他知道另有任用的意思是什么。赵书记下来的三个月里,他曾经给他写过两个报告和一篇有关西部大开发的论文。论文在省委宣传部主办的理论刊物上发表之后,得到了省委主要领导的好评。
两个报告一个是在全县的三级干部会上做的,一个是在全县的国有企业体制改革大会上做的。反响很大,干部们背地里议论说赵书记是一个很有才华很有水平的领导。赵祥生心里当然高兴,他曾经在一次宴会上流露过,说县委办公室主任快到趟了,到时候就让能写的又年轻的笔杆子上。李冬明心里清楚,这个能写的又年轻的笔杆子是自己无疑。可是,县政府那边却遇到了阻力,丁副县长坚决反对他去苦藤河乡任职。说他的资历太浅,又没有在农村工作的经验,将那么一个贫困乡交给他,肯定不行。还是赵书记力排众议,他才得到来苦藤河乡任职的机会。
李冬明也不回县里去了,要严卉给各村下通知:“今天下午报到,明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召开各村支部书记会议,时间一天,任何人不得请假,不得缺席。”李冬明顿了顿,又说,“今天上午召开乡党委会议,对每个党委委员都说一声。”严卉那细细的腰身做作地扭了扭,一双白多黑少的大眼睛瞅了瞅李冬明,说:“我去问问顾乡长。”李冬明心里忽地冒起一股怒火,他真想骂她一句脏话,可他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他不想和这样的女人计较,冷冷地说:
“快把通知下下去,这是县委赵书记和常县长的意思。我这就去跟顾乡长通通气。”说着,李冬明来到餐厅,对正在吃早饭的顾家好乡长说:“老顾,今天上午党委委员开个会,研究一下修桥的事。县里已经做了决定,答应给我们一百万。”顾家好勾着头只管吃他的饭,待他把饭吃完之后才抬起头来淡淡地说:“县里指示,国庆节前要完成秋收秋种工作。任务很重,是不是忙完了这段时间,再坐下来开个会,专门研究修桥的事。虽说县里答应给一百万,可这一百万还只是一句话,并没有到手。县里穷得发排骨工资都还往后拖了两个月。这一百万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划到乡财政账上来。”顾家好今年五十三岁了,是苦藤河乡茅山冲村人。他的经历很有一些传奇色彩。他只是一个小学毕业生,那时学工学农学军,连上小学的那几年他也没有认真读书。只是,那是个特殊的年代,家庭成分决定一个人的前程和命运。他的家庭是三代贫农,父亲在他刚生下来的那年给地主放木排时,淹死在苦藤河,连尸体也没有找到。他家真算得上是苦大仇深的贫农了。他二十岁那年,西山县办了个农业大学,他这个在生产队做了多年农活的青年农民被推荐为苦藤河公社惟一一名上农业大学的大学生。
但这个农业大学很少读书,大部分时间是下田间劳动。农业大学办了一段时间就解散了,他便回到了苦藤河公社。在公社农技站做农技员。那时他年轻,吃得苦,又肯学习农业技术,公社领导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两年之后他就做了农技站站长。在农技站干了二十多年之后,他硬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吃苦精神,得到了苦藤河乡人民的信任,在乡人大代表会上被选为副乡长。只是,做了副乡长之后,他就渐渐地开始变了。他说他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也该松口气了。三年之后他又被选为苦藤河乡的乡长。这时,他在乡政府说的话比书记的话还管用。加上有丁安仁在后面撑腰,他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按他自己的话说,中国都这个样,我不这样,人家会说我这人太无能,太迂腐。何况,县里下来的干部天天和我在一块,我不这样,他们就不好那样了。于是,他也敢进包厢搂着嘴巴涂得血红的三陪小姐,把自己嘴里的酒水嘴对嘴地往三陪小姐嘴里喂。他也敢搞女人。开始是和乡妇女主任郑秋菊搞。第一次搞郑秋菊的时候他还有些害怕,后来他就不怕了。人家丁安仁搞十几岁的姑娘都不怕,自己搞一个半老徐娘怕什么。和郑秋菊搞了一年多,他就有些不满足了,他觉得睡郑秋菊虽然比睡自己那个粗皮黑糙的农村婆娘感觉要好得多,但郑秋菊年纪毕竟大了,人也不漂亮。于是,他就打上了被丁安仁弄到乡政府做服务员的严卉的主意。严卉还不到二十岁,人又长得漂亮。和她睡觉肯定比和郑秋菊睡觉更有滋味,更刺激。他知道严卉和丁安仁有一脚,但他要和她睡觉她是不敢拒绝的,在苦藤河乡还是他说了算。于是,在丁安仁回县城的时候,他就摸进了严卉的房里。严卉果然没有拒绝他,她只向他提出一个要求,要他招聘她为乡政府办公室秘书。他答应了。于是,在丁安仁不在乡政府的时候,严卉就成了他的人。通过这件事,他也就掂量出了权力的伟大和万能。于是,他利用它将亲弟弟顾家富从茅山冲村弄到乡企业办做了副主任。不久,又将顾家富由乡企业办副主任变成了主任,还让他办起了木材加工厂和石灰厂。再后来,又利用它在河那边的连山镇修了房子,让老婆孩子都搬到连山镇去了。开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有些顾忌,慢慢地,就一点顾忌都没有了。前面几届书记都是过田的水,在苦藤河乡待了一年两年就想着法子回城里去了,对苦藤河乡的事情基本上是不闻不问的,他顾家好怎么说怎么好。加上自己的身后还有一棵大树靠着,老百姓有意见也没有用。有状告不响,有理没有地方说。在苦藤河乡,他就是理。这几年,莫胡子、全安、何奔几个人不是经常在背后告他的状么,结果怎么样?莫胡子和全安的县人大代表被他稍稍做做手脚就给弄丢了。何奔还被弄到老崖村蹲了两年点,要不是李冬明下来做书记之后坚持要把何奔从老崖村弄回来,他还要让他在老崖村蹲三五年的。他常常想,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当了小官的想当大官,没有当官的跑官买官也想弄个官当。当官真的好呀。他想把修桥的工作往后拖一段时间。他有他的想法。他知道李冬明急着要把大桥修好,好回县里去做他的县委办主任,进常委。他不急,他就会主动来找他,那时他就可以向他提条件了。
李冬明心里一愣,昨天晚上县常委会决定的事情,他顾家好比我还先知道呀?他说:“赵书记给我们一年时间,明年国庆节大桥要修好通车,往后拖不得。我已经要小严发通知下去了,明天召开各村支部书记会议,专门研究修桥的事。”“既然这样,那就开吧。”顾家好用巴掌抹了一把满脸的油汗,冷冷地说。脑壳里面却在使劲地打圈圈,你李冬明急着要修大桥出政绩,老子得想个办法把修大桥的大权抓在自己手中才行,百多万的工程,可是块流油的肥肉。李冬明将几个乡党委委员叫到会议室坐了一阵,顾家好才懒洋洋地走进来。李冬明说:“开会吧,我先讲。我讲了顾乡长再讲。刚才我连着接到三个电话,一个是赵书记的,一个是常县长的,一个是丁副县长的。说的是同一件事,县里已经做出决定,给我们一百万,在苦藤河上修一座水泥大桥。修桥的好处我就不说了,今天县里终于咬着牙勒紧裤带给我们一百万,我们自己也得咬着牙,勒紧裤带再筹集一些钱,这座水泥大桥才修得起来。
这是一件事。再一件事,什么时候开工修大桥,今天要定下来。
我的意思是不能拖,时间越早越好。赵书记的态度很明确,给我们一年时间,一定要把大桥修好。”李冬明的话没说完,几个党委成员就议论开了,说真没有想到县里这次会给一百万,上次才给三十万。都抱怨说我们在苦藤河乡工作真窝囊,因为一个穷字,走哪里头都抬不起来,县里拨了钱,那就修吧。李冬明问:“再从老百姓那里集资多少钱?”说到从农民手中弄集资款,大家就像吃了封喉药,一下都闭住嘴成哑巴了,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瞅着顾家好。顾家好有些没好气地说:“我看集资的问题就不用说了吧。苦藤河乡不是别的乡,农民饭都吃不饱,从他们身上怎么弄得到钱。县里给一百万,我们全都用在修桥上面,能修多大的桥就修多大的桥。县里知道苦藤河乡的情况,不会责怪我们将桥修小了,修窄了,上面跑不得大货车。老百姓只要有座桥解决他们的过河问题,也就满足了,谢天谢地了。要是把场面铺得过大,一百万用完了,集资款又收不上来,怎么收场嘛。”李冬明没有将赵书记和常县长的意见说给大家听。从顾乡长的话中,他知道丁副县长已经将自己的意见对他说了。于是,李冬明说:“大家都谈谈自己的看法。这是一件关系到苦藤河乡六千多老百姓能不能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大事,我们不能草草地就决定下来。”李冬明的话没说完,乡党委副书记郑秋菊和副乡长吴生平就都抢着发了言,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致反对从农民手中弄集资款。说顾乡长的意见是正确的,还是要从实际出发,有多大的裆,就缝多大的裤,千万不能好大喜功,只图个人的政绩,误了苦藤河乡老百姓的大事。只有乡纪检委员何奔同意李冬明的意见,他说:“‘三个代表’中有一条,我们共产党是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最根本利益的。上面也一再地要求我们要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什么是实事,什么是好事?我认为就是让人民群众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的事。我们不能在苦藤河上修一座能过河的小桥就算交了差,了了事。从小处说,我们要为苦藤河乡日后的发展着想,为苦藤河乡的老百姓今后能过上好日子着想。从大处看,也要适应西部大开发的大形势啊。不要今天刚刚把桥修好,又觉得不行了,明天又花钱修大桥,那样浪费就大了。现在让大家咬咬牙,集一部分资上来,将桥修宽一些,修牢实一些,是很正确的主张。我同意李书记的意见。”李冬明说:“我来苦藤河乡的时候,就去县交通局咨询过,他们说四年前已经给苦藤河水泥大桥设计过一张图纸。是作双车道设计的,全长二百米。中间两个大拱,两边两个小拱。修桥的地点也选好了,就在河码头上面那段狭窄的河滩上。我们是不是按那张图纸办,作四百万资金的预算。”顾家好冷冷道:“那都是老皇历了。今天的四百万能修好那么一座水泥大桥?”顾家好发牢骚说,“我还想在苦藤河上修一座能并排跑四辆大货车的水泥大桥呢,这现实么?你们到老百姓家里去看看吧,看看有几家一次能拿得出两千三千集资款?我说,办任何事情都不能意气用事,要从苦藤河乡的实际出发,要考虑到群众的实际困难。带有任何个人的私心杂念都是不行的,都会带来难以收拾的后果。”何奔说:“我们不一定把这么多钱全部往老百姓身上压,我们可以以工换钱。比如石灰可以自己烧,河沙可以自己筛,大桥两边的保坎也可以自己砌。还有很多的小工我们自己都可以做。
这些我们四年前就规划过的,可以节约几十万元的资金。”何奔顿了顿,“那年,我们也搞过一次集资,如果那次咬咬牙,说不定大桥早就修好了。”顾家好听何奔这么说,那张四方脸立马就板了起来,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正要说什么,李冬明却将话接了过去:“做任何事情,靠的是决心,是精神。只要人心齐了,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的老家在农村,我那时才几岁,就亲眼看见我的父亲和乡亲们饿着肚子在村子外边的小溪上修筑水坝的情景。那时候的农村比现在要穷得多,是忙时吃干,闲时吃稀,还要杂以瓜菜填肚子的艰难岁月,我们村里两百亩水田年年受旱,十年中有九年减产。如果不解决水的问题,我们村就别指望吃上饱饭。于是决定在山溪里修一条水坝。修筑水坝全是抬岩挑沙的重活,我父亲和生产队两百多劳动力,从头年的八月开始,到第二年的三月完工,都没有休息过一天。冬天下大雪,溪滩上的冰雪有半尺厚。有一次,我父亲和几个壮劳力在溪坎上抬水坝的基石,抬着抬着他就昏倒了,当人们把他弄醒过来之后,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将石头抬上肩。那时我才五岁,在水坝上玩耍,我知道父亲是饿得站不起来了。早晨父亲吃的是一碗南瓜粥,中午回去吃中午饭的时候却将早上留下的半碗南瓜粥让我吃了。我哭着不让父亲再抬了。父亲说,没力气抬也要抬,水坝不修好,明年连南瓜粥也没有吃的。我们村的水坝修好之后,人们的日子好过多了。我认为,这两年大家的日子都过紧一点,压缩家庭的其他开支,说得严重一点,两年不吃猪肉,两年不穿新衣服,咬着牙卖猪卖鸡卖粮,人均交五百元集资款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样,我们自己乡拿三百万,四百万就凑齐了。”李冬明觉得不把赵书记和常县长的指示抖出来,顾乡长和郑副书记几个人是绝不会同意自己的意见的,他继续说:“从农民身上集一部分资,不是我的意见,是县委赵书记和常县长的指示。刚才他们给我打电话就很明确地对我说,要我再从苦藤河乡的老百姓手中筹集一部分资金,把苦藤河水泥大桥修成双车道,上面要能跑大货车。”李冬明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郑秋菊和吴生平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顾家好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既然是赵书记和常县长的指示,我就不好坚持自己的意见了。李书记是县里派下来的,底气足,后面又有赵书记撑腰,遇到困难,赵书记当然会出面解决。我顾家好在苦藤河乡土生土长,苦藤河乡的老百姓背地里骂我没有能耐,给乡亲们办不了什么好事。如今好了,做出政绩了,你李冬明可以上台阶。天塌下来了有你李书记顶着,我们是大树下面好乘凉,也懒得操这份心了。”顾家好将眼睛对着郑秋菊和吴平生看了看,又说,“既然明天召开各村支部书记会议,许多的事情今天都得定下来。修大桥的工作一启动,就要动劳力,动资金。
没有一个领导班子不行。”顾家好顿了顿,“我的想法,大桥指挥部的指挥长还是由李书记亲自担任,我和郑副书记吴副乡长给李书记打打边鼓就是。主要的问题是要找一个具体办事的。也就是具体分管后勤那一块。这个人很重要,要有和外面交往的能力,要懂账目,会写会算,还要吃得苦,肯干事。你们看谁挑这副担子合适?”顾家好这么说过,就将眼睛对着大家看过去,大家都不做声,有的还将头扭向一边。只有郑秋菊迎住他的目光说:“我看这副担子还是让顾主任挑合适,我们四年前就曾准备修大桥的,也是定的他分管后勤工作。刚才李书记说的那个大桥的图纸,就是顾主任弄的。他和县桥梁施工公司的张经理一直有联系。如今的事情不好办,不靠熟人,不靠朋友,不靠关系,什么事情都办不好。”郑秋菊的话音未落,吴生平也接着表态说他也同意让顾家富分管大桥指挥部的后勤工作。“我看除了顾主任,我们苦藤河乡再难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我不同意。”吴生平话没说完,何奔就大声地表示反对。
“你有意见可以说嘛,怎么那么个态度?”吴生平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说。
“我不晓得说话还有个什么样的态度。我再说一次,我不同意。”何奔大声道。
李冬明见状,打断他们的话道:“这个事放到下一步再研究,先将村支书会议开了,把集资款的事情落实下来。我们乡是穷乡,从老百姓口袋里掏钱的确不容易,需要我们做大量的工作才行。我们一定要有碰钉子、遇麻烦甚至挨骂的思想准备。这样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明天的会议十分重要,全乡的干部职工都要参加。企业办、农技站、农电站、文化站、国土站和乡政府所有代管的工作人员也都要参加。这是我们苦藤河乡的大事,全乡的干部职工都要动起来。从今年的国庆节到明年的国庆节,这一年的时间里,苦藤河乡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修好苦藤河水泥大桥。”这天下午,顾家好过河来到苦藤河对岸连山镇顾家富的连山酒家,却没有看见顾家富。问在客厅值班的女服务员,女服务员欲言又止。顾家好就不再问了,径直来到一楼东头一间兼做张朵住房的保管室外边。保管室的门关着,顾家好大声地叫道:“家富,开门,我有话说。”里面一阵响,保管室的门就开了。酒店女服务员张朵衣冠不整地走出来,低着头匆匆往客厅去了。顾家富则坐在张朵的床沿上,脸上布满了不悦:“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在门外大喊小叫的。”顾家富是顾家好的亲弟弟,四十六七岁年纪,一米六的个头,肥胖的身子。在顾家好的一手提拔下,顾家富现在成了乡企业办的主任了。苦藤河乡原本没有企业,这里的老百姓穷,苦藤河乡政府也穷。乡企业办没有收入,顾家富的工资就没有着落。在苦藤河乡扶贫的县农业局长丁安仁给他们牵线,由顾家好签字画押,从县农业银行弄来了三十万块钱的贷款。顾家富在苦藤河乡办起了木材加工厂和石灰厂。顾家富将他的酒肉朋友匡兴义和宁占才弄来做两个厂的厂长。匡兴义和宁占才也是茅山冲村的农民,却从来不认真务农耕田,长年在外面干些嫖赌逍遥、欺诈撞骗的勾当,人们背地里说他们是两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顶的家伙。三个人将厂子弄了一年多的时间就给弄垮了,欠下了苦藤河乡九个村六十多万元木材款、八万多元小工工资。银行三十多万元的贷款也一分都没有还。厂子垮了,花了十多万元从浙江买来的别人已经淘汰了的机器也只能摆在那里生绿锈。两位厂长却被弄到企业办来做了会计和出纳。三个人顶着顾家好和丁安仁两把保护伞,巧立名目,自定规矩,从苦藤河乡老百姓手中强行收取这费那费供他们吃饭、喝酒、打麻将、玩女人。老百姓的意见大,乡干部的意见也大,却又奈何他们不得。
顾家好板着脸说:“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这么阳天白日你不在企业办上班,却在酒店和女人鬼混。人家张朵的父亲是张有财,茅山冲村的村支书,他要是知道你把他的女儿给弄了,他不拿刀把你的脑壳当葫芦劈才有鬼。”顾家富不服气地说:“我又不像你们端国家的饭碗,由国家管着。我们自己找钱给自己发工资,坐在办公室钱从天上掉下来?”顾家富似乎对兄长这个时候来搅了他的好事有些耿耿于怀,“他丁安仁每次下来还不是像条骚公狗,大白天就把女人拖到房里让他睡。你自己和严卉是怎么干的我不晓得?大白天的连房里也懒得去,就在办公室放炮哩。”顾家富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屑,“我给张有财钱了,他张有财怎么会拿刀来劈我?感谢我都来不及哩,谁不把钱当成了娘老子。他那样的穷光蛋,想钱都想发疯了。”顾家好那张肥得鼓油的方脸红一块白一块,顾家富一席话说得他真不知道怎么作答才好。如今他有钱了,连亲哥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真想臭骂他一顿,想想又忍了,说:“你知道县里拨款修苦藤河大桥的事么?”“不知道。”顾家富刚才还紧绷着的脸立马就绽开了笑容,“县里又拨了多少钱下来修桥,不会是三十万吧?”“你不会想到的,县里居然给了我们一百万。”顾家好说。
“真的么?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顾家富那对鼓突的羊卵子眼睛一下就发亮了,“你们研究过了么,哪个做修大桥的后勤工作?”顾家好不回他的话,说:“赵书记和常县长指示,从老百姓手中再集资三百万,一共四百万,修一座双车道水泥大桥。”“又要从农民手中集资?”顾家富有些担心地说,“四年前用他们的集资款炒地皮,我们兄弟俩赚得一些钱,把房子从茅山冲拆迁过来,莫胡子他们一直还在告状,又向大家要钱修桥,这不是惹火烧身么。把他们逼急了,真的会把我们兄弟俩的脑壳剁了煮汤喝的。”“李冬明有赵书记做后台,腰杆子硬得很。他坚持要从农民手中集资三百万,我拦也拦不住。拦不住就由他去,我远离一些就是。群众吵也好,闹也好,告状也好,或是喝农药上吊跳苦藤河,都不与我相干。”顾家好顿了顿,又说,“过去的那些账目县里都已经清查过了,有结论的,谁还有屁放?这次集资弄出事情来,他李冬明吃不了自己兜着走。家富我跟你说,修桥要成立一个指挥部,刚才开会我已经提出来了,让你去指挥部做后勤工作。”“行啊。”顾家富高兴得只差大声叫喊了。鼓突的眼珠骨碌碌几转,“后勤工作一定要包括管理修大桥的资金往来才行。”“不要你管钱,我跑到你这里来告诉你这个事做什么?”顾家富说:“给我一百万的话,我会给你弄十万八万的。”过后就自语道,“嗨,我还真希望他李冬明能从全乡再集资三百万,那样我们兄弟俩日后就不愁没钱花了。”顾家好看见把弟弟的胃口吊起来了,又给他泼了一瓢冷水说:“你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了。何奔坚决不同意你去管后勤,在会上就和我顶起来了。这个事暂时就没有定下来。明天召开各村支部书记会议,你们都要参加,会上可能要发动大家捐款,你要有个表示,这样我也才好为你说话。”“只要让我管修桥的资金,我个人可以捐两万。”“我这个做乡长的不能没有表示。我也要捐一点,只是手头拿不出那么多。”顾家好这样说着,就将眼睛盯着顾家富。
“到我这里拿吧。”顾家富的口气一下显得十分的冷漠,“我们虽然是亲兄弟,话却要说到明处,你关照我,我也关照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把大桥后勤工作让我做,我先给你一万。大桥开工之后,我再给你五万。如果李冬明弄到了三百万集资款,我给你二十万。”顾家好瞅着弟弟那双灰暗的满含着狡黠的羊卵子一样的眼睛,心里就没有多少底气了,顾家富这几年的存款已经上了百万,可自己的手头却并不怎么宽裕,自己的确很需要钱。他把话扯到一边说:“今后不要和酒店的服务员鬼混,那样不好。你不知道,竹山垭村邓美玉的那个私生女儿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呀。”“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你日出来的私生子。我倒是觉得有了那么一个私生子心里踏实多了,再不用担心出了什么问题他丁安仁不替我们兄弟说话。”顾家好瞪了顾家富一眼:“我看你越来越像社会上那些烂秆子了。你只别弄出乱子来让我给你扛。”顾家富顶撞他道:“我这样就是烂秆子了,你和丁安仁那样就不是烂秆子了,就是官样子了。像你们那样表面上装得正正经经,肚子里全是见不得人的男盗女娼我做不来,我没有那样的城府。”顾家好真气得不行了,说:“那就算了吧,我另外叫人做大桥的后勤工作。”顾家富的脸上便又堆起了笑:“哥你生气了呀。我按你说的办不就得了。你可不能让肥水流到别人田里去哟。其实呢,我说的都是实在话,如今我们这里是个大染缸,赤橙黄绿青蓝紫,已经没有几个人没被染成人模狗样的了。老鸦别笑猪嘴丑,大家都彼此彼此。”顾家好不想和他打嘴皮子仗。顾家富将丁副县长掌握在自己手里,真的是有些肆无忌惮了,连亲哥哥也不放在眼里了,惹得他发了火,他真的会六亲不认的,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四年前,顾家富在连山镇火车站旁边的黄金地段修了一幢三层楼的砖房,将自己的家从茅山冲搬过了河,顺便请人将他这个做哥的房子也拆迁到连山镇去了。地皮钱、搬迁费,顾家富没有向他要,他也没有说给。他们的心里都明白,这是顾家富对亲哥让他拿着苦藤河乡的群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十万元集资款炒地皮的回报。顾家好的房子就修在连山镇火车站的那一头,没有弟弟的房子气派,地皮也没有弟弟的占得好。但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按正常情况,买地皮、拆迁费,以及七七八八的其他开支,没有十万八万拿不下来。老婆过去在茅山冲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爬水流地做阳春活,一年累死累活也只能弄个温饱。搬过来之后,责任田也不用种了,在火车站的大门前摆了一个茶水摊子,赚几个小钱自己花。去年女儿上大学之后,学杂费、生活费、平时的零用钱,一年下来少说也用去一万多。他这个做乡长的一个月才五百来块钱的排骨工资。有时严卉和郑秋菊过河去的时候,还要从他口袋里掏几个钱买月经纸,买零食小吃。要不是常常从顾家富这里拿钱接济,他这个做乡长的也就气派不起来了。他说:“明天上午开会,企业办三个人都要参加,不能缺席。”说着就离开了连山酒家。他没有回苦藤河乡政府,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便径直回火车站旁边的自己家里去了。
自己家的门开着,郑秋菊坐在家里正和自己的女人说着话,看见男人回来,女人站起身说:“郑书记等你一阵了。”又对郑秋菊说,“你们慢慢谈工作,一会儿我就回来做晚饭,郑书记在我们家吃了晚饭再回乡政府去。”说着就出门去了。她的茶水摊子摆在火车站的门前,一把大大的太阳伞撑起一片阴凉,却没有人照料,几个出站的旅客在旁边站了站,就又走了。
顾家好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问郑秋菊道:“你来做什么?”郑秋菊肥得眯起的两眼柔柔地看着顾家好,反问道:“我不能来了?”郑秋菊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矮矮的,胖胖的,脸面圆圆的,走起路来两个腮边的肉一抖一抖的。热天衣服穿得单薄的时候,她那身子就像长了钩子一样,把男人的眼珠子直往她的身上扯。看她的前面,胸口像挂着两个肉肉的炉罐,看她的身后,屁股像两副柔软的大磨盘。苦藤河乡的老百姓穷,生活苦,乡干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可郑秋菊喝水也长膘。苦藤河乡的那些男干部们背后笑说她是个白皮萝卜,水多。她爱和大家打打闹闹,男人们当面说她的荤话,或是在她那磨盘一样的屁股上捏一把,或是在她那鼓突突的胸口摁一摁,她都不在乎,嘴里骂一句馋死你,也就算了。五年前郑秋菊还是苦藤河乡的计划生育专干。搞秋季计划生育工作时,顾家好和她负责最边远的两个村,两个人常常翻山越岭地下村去,把计划生育对象弄到乡卫生院,或是在女人的洞洞里塞个铁环环,或是割断男人**的两根细筋筋。两人路上没事的时候,就把搞计划生育时听来的一些荤话再学说一遍。说着说着两人就在没有人烟的山岭上,天作被子地作床地做起了让他们十分刺激而又心跳的勾当来了。顾家好发现自己伸手剥去郑秋菊身上的衣和裤,将那白白的胖胖的身子放倒在半山坡的草地上,自己再脱下衣裤,将赤条条的身子压在她的白皮萝卜般的身子上面的时候,她没有显出半点的委屈和勉强,而是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在下面迎合着他,牵引着他,让他从自己的身子里面得到满足和欢悦。他觉得郑秋菊人长得虽是不怎么样,但和自己的农民婆娘比起来,却要好上多少倍,睡她的滋味真的特别的好。郑秋菊也很懂味,她知道他没有钱给她,她也不向他要钱。她说:“我让你睡,是有求于你,你马上就要做乡长了,做了乡长,你就给我换个工作吧。苦藤河乡越是穷得不行,计划生育工作就越是难搞,我实在是不想做这个工作了。你给我换个工作,今后你什么时候想要我的身子了,我都会给你。”顾家好这时才知道如今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为什么喜欢给有权有势的男人做情人,当二奶,原来她们是看上他们手中的权和钱。他觉得郑秋菊这人实在,心眼也不坏,还能善解人意,又不会弄出什么麻烦来,能隔三差五地睡睡她那肉肉的身子该是求之不得的啊。他说:“丁副县长是说过,年底换届选举我可能会做乡长。如果真做了乡长,我就给你换个工作。”果然,一年之后,郑秋菊就做了乡妇女主任,前年又做了乡党委副书记。只是,顾家好因为常常睡郑秋菊这个白皮萝卜,把他的胆子也就睡大了,心也更贪婪了。不久就将严卉弄到手了。严卉又年轻,又漂亮,身段也长得特别好,和电视里面那些漂亮的女演员比一点都不逊色,睡起来的感觉就更新鲜,更刺激,更有滋味,他有时把郑秋菊也给冷落了。
“我没说你不能来,我是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没有事就不能来了?过去我到这里来,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有什么事呀。”郑秋菊两眼热热地盯着他,“以前我每次到这里来,你总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恨不得要当着你那黄脸婆的面,把我的裤子给脱了。”顾家好的心里就有些发热,嘴里却说:“现在年纪大了,可能有些不行了。”“你在严卉面前说这话么?你是嫌弃我老了,胖了,没有严卉那嫩婆娘有滋味了。”郑秋菊这么说过,就扑过去,两手搂住顾家好的脖子,一边啃着他的脸,一边急急地说:“我等不及了,我要。”顾家好探头看了看远处那把红绿相间的太阳伞。太阳伞下围着许多人。他就大胆地拉着郑秋菊的手,来到堂屋后面的厢房。
厢房是他的书房,里面摆着一个书柜,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
他和他的农村婆娘曾经约法三章,他和他的同事在书房里谈工作的时候,她是不能进去打扰的。农村女人有了这么一位做乡长的男人,已经觉得无比的荣耀和光彩。如今,男人又把家从茅山冲搬过河来,让自己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了。自己的男人找手下的人谈工作,给他们倒茶办饭侍候都来不及,她怎么会去打扰他们啊。有几次,他和郑秋菊在厢房里那窄小的单人**要死要活地睡过,刚刚穿上衣服,他的黄脸婆女人就将两碗荷包蛋端到堂屋,问他们她能不能进来,她给他们做了好吃的哩。顾家好将郑秋菊的身子压在自己的身子下面的时候,他就想起刚才自己骂顾家富的话来。顾家富说的话虽是让他有些不悦,但他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假。如今他不和县上省里的领导比,自己当了个卵乡长,在苦藤河乡却算是土皇帝了。想搞女人么,女人就自己送上门来。年轻女人有求于自己,也会将裤子脱了让自己睡。没钱用了,让弟弟出面弄几个钱花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书记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自己想早点离开苦藤河乡进城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得罪人。县里派了个局长来扶贫,他搞女人的瘾比老子更大。老百姓有意见又怎么样,没有人理你,告状也没有用。
状纸多了,人家丁局长当上副县长之后派几个人下来查查账,走走过场也就完了。如今他做了常务副县长,进了常委,权力也就更大了,几个小百姓告状就更没有人理睬了。状纸七转八转,还不又都转到他手上去了。这就叫做当官,当了官什么事都好办,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手,别人摆不平的事情都能摆得平。他就想,自己这辈子就睡身子下面这个白皮萝卜和严卉两个女人是不是亏了,能不能再睡一个比白皮萝卜和严卉更好一些的女人呢?
顾家好这么想的时候就有些分散注意力,两人在**弄了老大一阵,才精疲力竭地坐起来。郑秋菊有些意犹未尽,说:“女人到了四十岁,就成豆腐渣了,就不值钱了,让人家施舍也是三心二意的了。”顾家好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搁着事。”“我就是为这事来的。”郑秋菊一边梳理着被顾家好揉乱了的头发,一边说,“看李书记的样子,好像对顾主任做大桥指挥部的会计不怎么同意。他可能听到什么反映了,你得有个应对措施才行。”顾家好笑说:“知我心者,秋菊也。告诉你,他李冬明并不准备在苦藤河乡呆多久,他想的是能尽快回城里去做他的县委办主任。他不同意可以,今后他要办什么事就别指望我支持他。那样他就走不成。即便是回城里去了,也别指望做那个主任。”郑秋菊说:“这个工作我可以去做一做,只是,顾主任有些地方也不能太放肆了,弄出事来对你不好。”“刚才我还在骂他。”“光骂骂他还不行,有些地方还得有所限制。莫胡子他们对四年前顾主任炒地皮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们还在告状。”郑秋菊这样说着就叹气道,“其实,我这样替你们兄弟担心做什么,你们得了很多好处,我郑秋菊又能得到什么呢,你们弄出问题,与我郑秋菊又有什么相干。”顾家好说:“你的堂弟不是在连山镇基建队包工程做二包头么,我让家富给他一个工程做做吧。”“顾主任如今靠着丁副县长,把你这个亲哥哥也不放在眼里了,你的话只怕算不得数的。”“明天决定大桥指挥部的会计时,你替他说说话,这个情他是会还你的。”郑秋菊说:“明天开会争议一定很大,你还要做好思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