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色降臨,一乘滑竿穿街過巷,將趙中玉送進天主教堂大門。
隨同前往的隻有關氏兄妹。關五香今夜著了男裝,與哥哥穿同樣的密門對襟短靠,頭纏青紗帕,腰紮五花靠帶,腳蹬黑色皂靴。
圓月高懸,銀了天主教堂後花園的小橋流水,銀了竹篁假山。
樹影花叢中,酒案已經備好。
楊森換下戎裝,穿一襲白色夏布長衫,手搖一柄絲綢麵折扇,足下蹬一雙薄底貢麵圓鞋,看上去和氣可親。見趙中玉步下滑竿,竟然在眾侍衛麵前紆尊降貴地急步迎上,親切招呼:“來了,中玉小弟。”
趙中玉見四下裏站著身背短槍的侍衛,將手中折扇“嘩”地一收,話中有音地說道:“將軍大人召見,今晚即便是鴻門宴,我也不敢不來呀。”
“趙先生說笑了。請,請。”
趙中玉坦然落座,關氏兄妹腰間各插兩支德國造二十響,在他身後三丈開外並肩而立。
二人把酒寒暄,三杯過後,李副官長傳上一懷抱琵琶的年輕絕色女子,在石欄前一張紫檀木花凳上坐下,十指輕拂,柔聲彈唱。竟是劉禹錫任川東夔府縣令時寫下的一首竹枝詞。
竹枝苦怨怨何人?
夜靜山空歇又聞,
蠻兒巴女齊聲唱,
愁煞江樓病使君。
女子聲音清甜婉轉,將一支苦曲,唱得來纏綿悱惻,扣人心弦。
楊森臉上隱隱有慍態,待女子一曲歌畢,卻故作喜色地讚道:“梨花一枝春帶雨,大珠小珠落玉盤。好,好!”
歌女嬌羞地移步上前,把壺與楊森、趙中玉斟酒。
趙中玉注意到歌女強作歡顏的臉上,卻分明透出幾分悲切之態,遂客氣道:“不必勞煩,由我自己來吧。”
楊森本係海量,與趙中玉對飲三杯後,卻故意裝出一副小醉微醺,真情畢露的樣子言道:“老夫平素滴酒不沾,可今日有幸能邀小弟來此對月小酌,正可謂酒逢知己千杯少。世人都知道,老夫係行伍出身,這麽多年的殺伐征戰,死去活來,讓我認定了一個道理,開疆拓土,占地稱王,要想成就一番偉業,槍炮固然重要,錢固然越多越好,可這些都不是決定勝負的根本,最最重要的,是人,就是趙兄這種不同凡響的人中之傑、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