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点是站台上的一个垃圾箱。
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垃圾箱盖子震出好几米远,里边的垃圾像放烟花般震落了一地。幸好炸弹的威力不大,加上周围没有旅客和工作人员,要不然准会引发大面积的恐慌。爆炸声虽然不大,却也像电击似的震得王处长浑身一颤,他冲着邱毅喊道:“邱毅,叫特警队准备进攻。”
丁瑞成和市局谈判专家几乎同时伸手拦住邱毅,丁瑞成说话的声音跑调了:“王处,这个时候可不能贸然进攻,具体情况不明,对方状况不清,打乱了就收不了场啊。先让张雨田说说里面的情况。”说罢,他顾不上旁边的王处长和谈判专家,抢过去一把抓住张雨田的手说,“里面到底有多少旅客?有没有人受到伤害?还有没有爆炸物!”
“我默数过了,算上两名车站服务员,里面有二十三名人质,加上两个歹徒大虎和小宝,一共二十五人。三个外国人,一个加拿大人两个日本人。我出来时没有旅客受伤,暂时还没有旅客突发急病的情况。他们在旅客的座椅周围安放了炸弹,用遥控器控制。”张雨田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我看见他们手里有手机但始终没用过,所以我分析,他们叫我出来传话是为了增加分量。几位领导,现在不能打,我还得回去!”
这个提议让王处长和丁瑞成一时不知如何表态。严格地说张雨田不是专职的谈判专家,也没受过类似的培训,关键时刻能冲进去面对面地和歹徒对话,并且成功地救出两名旅客,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再让他去和歹徒周旋,作为现场指挥的丁瑞成不敢冒这个险。但眼下的状况又如此复杂,只有张雨田和歹徒对过话,也只有他清楚里面的情况。丁瑞成犹豫半晌无法作出决定。
其实抛开这一层不说,在他心里还有股隐隐的顾忌。本来在这次出差执行抓捕任务前,万政委曾把他叫去谈话。闲聊中万政委好像不经意地向他透露:“王处长马上就到点了,不是去政法委就是退居二线当巡视员。这样就会空出个位子来,你悬了多年的副处级就能顺理成章地解决,最好的结果是现职副处进班子,所以这次外出抓捕才让你带队。”丁瑞成是老刑警了,当然知道刑警队的做派。如果要想捧红一个人,所有的案件都会为他开绿灯。就算是把嫌疑人堵在屋子里,也得等主角出场才能抓。这和打麻将牌和牌一样,只不过是只许当庄的和,还得三家朝一家喂牌。他当然明白上级的良苦用心,当初自己不就是这么捧过老疙瘩邱毅吗。想到这些丁瑞成沉默了。
可是张雨田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看见丁瑞成不说话还认为是王处长在旁边他不好表态,便转过头冲王处长说:“王处,我跟他们对过话,有沟通渠道。让我再进去跟他们谈。”
王处长刚要摇头拒绝,他身边的谈判专家说道:“王处,从谈判的角度上来讲,这位同志和歹徒接触过,也能说服他们放出两名老人,就表示他们之间应该有谈话的空间。所以还是不要换人的好。”王处长仍旧摇摇头说:“我们的人没受过这方面的培训,谈判没经验不如你们专业,再说张雨田就是个普通民警,真要是出现问题他负不了这个责任。”这番话听得张雨田直翻白眼,可又不能直接顶撞领导,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王处,还是听人家谈判专家的意见吧,不管是谁,能解决问题就行。黑猫白猫,能逮着耗子就是好猫。”半天没说话的马驰突然插上一句。
“哎呀,网上有平海车站的消息。怎么还有照片呀。”牧园的一声惊呼,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几个人马上凑到电脑跟前瞪大眼睛看着,网页上清晰地显示着这样的标题:“平海火车站发生爆炸”、“平海火车站,多名旅客被扣当人质”、“警察、歹徒火车站对峙,上演生死时速”。照片上有全副武装的民警站在警戒线内的模样,有车站外景,还有候车大厅的照片。最让人惊奇的是,竟然出现了两张被困旅客的照片。
王处长指着照片手不住地颤抖,说不清楚是气的还是吓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我们都没看见被扣旅客什么样,记者们怎么知道的。这是假新闻。邱毅、牧园你们马上给我查来源。”
邱毅急忙冲牧园说:“能查到贵宾室里和外界联系的信号吗?看看有没有电话和短信进出。”
牧园边操作着电脑和旁边的人核对着边回答说:“从设备架起来到现在,发现有两个信号向外发射,同时还有一个信号在贵宾室内发射,每次接触点都很短,估计是在发信息。”
“老丁,看来外面有人接应他们,而且还能互通信息。”马驰轻轻地碰了下丁瑞成,“得赶紧做决定,要不然你们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丁瑞成很明白马驰这个善意的提醒。事情明摆着,歹徒劫持旅客的新闻,经互联网上一传播肯定是满城风雨。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更大的领导过问这件事情,那么平海车站就会风雨飘摇,铁路公安则更站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原本想腾挪开这个责任,可好胜心加上不服输的脾气转瞬间又占了上风。与其唯唯诺诺推卸责任,不如挺起腰杆拼一把。作为一个从警几十年的警察,自己没有理由退缩。他果断地冲张雨田说:“大嘴,你继续进去谈判。记住要尽量拖延,多给我们争取时间。最好弄清楚歹徒还有没有后续的危害手段。”说完转身朝向王处长,“王处,事不宜迟,请您立即请示上级,如在预计时间内解决不了问题,请快速69次列车通过平海在前方站停靠。”没等王处长答话,丁瑞成又转向谈判专家,“两位专家,能不能给我的人来点技术支持,比如有个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带进去,还不容易被发现,便于我们掌握里面的情况……”
谈判专家立即领悟到他的意思,连忙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个金属打火机说:“这个打火机里面装的是高清晰度的扩音器,能将周围几十米内的对话传送出来。哦,这位弟兄抽烟吗?”
没等张雨田回答,丁瑞成接过来放到他手上说:“他抽烟,就是不会抽现在也得会。战奇,把你的烟卷给大嘴做掩护。”
战奇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盒香烟递过去。张雨田接过来连同打火机一起拿在手,战奇看着他这个举动很别扭,忍不住地问道:“你至于吗,看见好烟这么举着,跟上供似的。”
张雨田白了战奇一眼:“我上次进去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再进去他们肯定搜身。与其让他们翻出来引起怀疑,还不如我手里举着瞒天过海呢。”旁边的两位谈判专家都点头赞同,并凑过来对张雨田说:“你可以适时地提出给食物,给药品,这样我们就能再派进人去协助你,但千万别太着急。如果你觉得可以攻击,就说自己的名字当信号,但一定要确保人质和自己的安全。”张雨田点头答应着整整衣服就要向大门处走,身边的战奇猛地一把拉住他说:“大嘴,小心点,那烟抽不完,抽不完的话给我带回来。挺贵的,别浪费了。”
张雨田心里泛起股说不清的滋味,他知道这是战友之间特有的祝福方式。这个时候的一句俗话比千万句的嘱咐都能温暖人心。他回过头来看看战奇和后面的丁瑞成,发现丁瑞成的嘴唇也微微地动了动,眼里同样也闪着关注的目光。张雨田笑了:“老大,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就是欠你盒烟吗?你等着,我回来给你买更好的。”说完又朝丁瑞成挥了下手说,“师傅,我没忘记咱刑警队的誓言,还是您教我的呢。呵呵,走了!”
这句话像重锤似的打在丁瑞成心上,他看着快步走向贵宾室大门的张雨田,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坚忍不拔,穷追猛打,除恶务尽,决不放弃。”
张雨田再次进到贵宾室里的时候,用枪顶住他的是有些结巴的小宝。小宝搜完身后指着他手里的烟卷问道:“你,你手里,里拿着的是,是……”
“烟卷。”张雨田赶紧跟上一句心里暗自骂道,他妈的等你下半句话得到明年冬天,“我烟瘾犯了想抽两口,再说我看你们也没烟了,正好也来一支。”
小宝把眼瞪得溜圆,抬起腿使劲踹了张雨田一脚:“别,别废话,我,我还不知道你拿,拿的是他妈的烟,烟卷吗?”
这脚踹得张雨田直吸凉气,他感觉小宝出脚的力量和速度比平常人要快要狠,真有点受过专业训练的劲头。他极力稳住身子朝小宝说道:“兄弟,别动粗呀。你要害怕烟里下药我自己先抽。”说完他打开烟盒抽出支烟放在嘴上,熟练地打着火深吸了一口,好久没抽烟了,这口烟通过喉咙直吸到肺里,张雨田强忍住咳嗽缓缓地吐出口烟雾。小宝将烟盒和打火机一把夺过来,锁上门推着张雨田往里面走去。
大虎看见张雨田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然后让小宝把烟卷和打火机拿过来,反复地仔细查看后,顺手抽出支烟卷点上火。小宝连忙冲大虎比画,大虎朝他摆摆手说:“没事,你当铁路公安是克格勃呢,还能在烟里下药?他们有这心也没这技术,放心吧。”张雨田朝大虎挑了下拇指:“还是大虎兄弟有见识,我们是国军,有组织,不弄这下三烂的玩意儿。”
“可你们国军也不够诚意呀。”大虎缓缓吐出口烟雾,“怎么样,刚才那一响听见了吧,知道是北京时间几点吗?告诉你我可看着表呢,再过五分钟没信儿我还有一响。如果你们再不按我说的办,我他妈的就给你们来个最后一响!”
张雨田把双手一摊说:“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你们提的条件我们得向上级请示吧。就算上级立马答应给你们钱,这一千万人民币可不是小数目。想过没有,你要的是小面额还不连号,全平海的银行都给你忙活也得要时间吧。反过来说,你不能因为几分钟没有消息就冲动吧。听我劝一句,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你给我们时间也是给你们自己时间。”
看着大虎脸上有些松动,张雨田忙又接着说:“你们要的路虎不带卫星导航已备好了,难道这还不能表示我们的诚意吗?”
大虎听完这话使劲拍了下桌子:“你这是拿我当小孩逗着玩儿呢,没钱给我预备车有个屁用。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想走也得拉上这三个老外当垫背的。”
张雨田挺了挺腰板说:“带走人你别想。要带最多把我带走,我是警察,我给你当人质。”
大虎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当警察的都受过教育,关键时候硬着头皮也得装大个儿。我信你说的,我他妈的连你跟老外一块儿带走!”
骄横的口气瞬间把张雨田的火勾上了脑门,他忘记了自己谈判的身份,冲大虎说:“我看你他妈谁也带不走!”身后的小宝听见这话,猛地把枪顶在张雨田后背上:“我看你,你是不想好了。”
这一下倒把张雨田戳醒了,他连忙稳定下心神冲大虎说:“叫你的兄弟别着急,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先说你们所处的这个环境,整个屋子典型的四面朝阳撒气漏风,要不是有旅客做挡箭牌,你说你们能支撑多久?你当然会说我手里有炸弹。但炸弹一响,你们不也一块儿完蛋了吗?你们出来是求财的,不是当炮灰的吧?”
大虎好像被这句话打动了,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颤。张雨田看在眼里嘴上可没停住:“我真没听说过两个人能带四个人走的,就算你能带走,出门上车你们怎么办?所以我劝你们少安毋躁,等和外面联系好了以后,你们拿着钱带上我和这些炸弹,咱们一块儿走。”
小宝听完这些话在张雨田身后哼了一声朝大虎说:“虎哥,他,他跟咱耍,耍光棍。他妈的抽死签来了。”
张雨田举手朝大虎示意让他继续听自己说,心里却默记着对方的反应:“大虎兄弟,我说的可是实情,其实你心里也清楚眼前的处境。你刚说我受过教育,没错。我们干警察的遇到今天这种紧急情况,就得把自己豁出去,不是我不怕死,是我干的就是这个活儿,干这个活儿就没退路,你说是不是?”
大虎猛地吸了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你这话倒是有点意思,我们也是没退路了,所以如果我们的要求达不到,就得给你们来点动静儿。”
“谁说没退路,你们眼前有好几条道走呢。”张雨田慢慢恢复了状态,他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引领面前的大虎,为外面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他能想象到,在贵宾室外面肯定已大规模地行动起来了,主要目标就是在车站周围寻找暗藏的爆炸装置。“你看呀,先从大处说,你们释放所有的旅客然后缴枪投降,我保证你们人身安全。”
“你这跟,跟没说一样。”小宝晃动着手里的遥控器,不耐烦地说着。
“得,看来这个有难度。那咱们就从中处说,你们既然求财就得有点耐心,给我们时间进行安排。你们狮子大张嘴要痛快了,我们得给你们去实际地办这个事。不瞒你们说,我平时做梦都想平地一声雷,转眼当亿万富翁的亲爸爸,拿花钱当解气这么干。可是就算抢钱你还得装袋子里呢,哪有说来就来的事呢。这需要时间,对吧。”
大虎盯着张雨田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过了会儿,他朝张雨田扬了下头摆出副无所谓的表情说:“我想听你白话白话最不好的结果。”张雨田朝大虎摇摇头:“不好的结果我就别说了,反正肯定是竹篮打水,雾里看花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