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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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領著他的外甥來到了景德鎮,這是他們行程的終點。

爺兒倆住在珠山的一座廟內。父親在給我講述這段經曆時曾提起過廟的名字,可惜被我忘記了,或許叫白雲寺,或許叫臨江寺。2008年底我尋訪父親的蹤跡來到景德鎮,無論是“白雲”還是“臨江”則一概沒了蹤影。當地朋友說,景德鎮醫院的前身就是一座寺廟,你父親曾經在那裏居住過也未可知。我說在哪裏居住現在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裏是父親和小連的人生岔口,是他們分道揚鑣的地方。

之所以落腳寺廟,是因為寺院住持一明是父親在日本留學時的師弟。一明本來是學化學的,不知怎的回來當了和尚,晨鍾暮鼓,念佛燒香,把個氫氧結合,酸堿變化全扔進昌江水,讓它們回歸自然,隨波逐流了。廟有兩進院落,後頭有僧房。除了住持一明之外還有一個叫廣智的小頭陀,廣智還沒有受戒,頂著一腦袋硬紮紮的頭發,在廟裏充當打雜的角色。因為是附近鄧家嶺人,家裏還開著三座窯場,當和尚不是自願,是替他祖母還願。原來他們家沒兒子,老太太到廟裏燒香許願,說佛爺若給家裏送來倆孫子,她便把其中一個送到廟裏伺候佛爺。結果他們家一連生了四個男孩,老太太不能食言,挑了一個老三給佛門捐獻了,就是廣智。廣智把個和尚當得有一搭沒一搭,時不常地往家跑,他對燒窯比當和尚興趣更大。

我父親和小連住在東配殿,廣智和廚房的李居士住在西配殿,一明單獨住在大殿的西套間。景德鎮的窯場近百個,父親每天到瓷器街和窯場上轉悠,體味“陶陽十三裏”的繁華和“火光燭天”、“四時雷電”的壯觀。陰天下雨不出門,就跟一明聊他們在日本學校的事情,說到高興處還要唱,唱日本歌《荒城之月》和《櫻花》什麽的。中國的和尚用木魚打著拍子唱外國歌,成為珠山的風景。好在日本的歌曲多和念經差不多,別人聽了也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