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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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轉眼到了正月。

七舅爺已經變得很虛弱,總是尿血,披著被子在炕上坐著,神經質地念叨著他的藍靛頦兒,有好幾次光著腳往外跑,說他的藍靛頦兒在雪地裏叫喚呢。

大秀成了地地道道的老姑娘,她也不打算嫁了。她知道,她這輩子的使命就是將父親安安穩穩地養老送終,讓父親在最後的日子裏活得舒展自在。大秀在雪地裏用篩子扣家雀兒,篩子用小棍支著,一根繩,慢慢延伸,繩子的一頭攥在大秀手裏,大秀藏在魚缸後頭。

幾隻麻雀飛來,蹦到篩子下頭。大秀一拽繩子,篩子扣在雪地上,麻雀轟地一下飛了。大秀跑過去,小心地將篩子掀開一條縫,將手伸進去,摸出一隻小小的雀兒來。大秀捧著小麻雀,小心翼翼地遞到炕上七舅爺的手心裏。

麻雀很小,它不怕人,小尾巴一撅一撅的,衝著七舅爺叫喚。七舅爺高興地說,瞧啊,它認得我,它跟我說話兒呢!它就是我那隻藍靛頦托生的,藍靛頦啊藍靛頦,你怎麽托生成一隻家雀兒了呢?……行了,甭管變什麽,你還是我的藍靛頦,咱們爺兒倆生生死死,永不分開!

大秀拿來鳥籠子,七舅爺小心地將麻雀裝了進去。

有了鳥就有了精神寄托,七舅爺的心思活泛了一些,太陽好的時候也帶著他的鳥籠子到門口去曬曬太陽。街坊們看見七舅爺和他的鳥,多要停下寒暄幾句,問及他的鳥兒,七舅爺會說,一大家子啦,熱鬧著哪!說著掀開罩子,鳥籠裏三四隻歡快的麻雀,鬧成一團。七舅爺說這些鳥讓他**得好著哪,認得人,在家不擱籠子裏,讓它們隨便飛!街坊們就誇那些鳥精神、漂亮、仁義、聰明,什麽詞好聽用什麽詞。

跟我的父親一樣,街坊們也避諱提到鈕青雨。

自從頭年出了西直門那件事,大秀再不敢離開七舅爺半步。對於她那個越來越少照麵的兄弟她已經不抱任何指望了。青雨成了北京文化界的名人,所交往者多是政界名流。人們在談論青雨的時候並不避諱大秀,有時甚至故意當著她的麵說,想的是大秀能把話傳給那個認賊作父、不知廉恥的鈕家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