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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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就娶了媳婦的赫鴻軒,跟孫玉嬌過了沒有半年就膩煩了。跟孫玉嬌過日子遠沒有跟老五一起廝混精彩,於是舊技重演,鴛夢重溫,把個孫玉嬌遠遠拋在腦後,繼續跟老五混跡於茶房酒肆,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成為當時人們議論的話題。

赫鴻軒與他大姐似的媳婦孫玉嬌沒感情,雖說是自己挑選的,當時兩情相悅,但畢竟是兩路人。對與老五的關係,開始孫玉嬌還能忍耐,後來知道內情就不幹了;向老家兒告狀,說赫鴻軒薄情,天生不學好,淨跟老五幹些沒名堂的事兒。赫鴻軒的長處在嘴上,連說帶損,孫玉嬌絕不是個兒;孫玉嬌揚長避短,偏偏兒的動手不動嘴,很能發揮自己的優勢。半夜三更赫鴻軒回來晚了,她也不言聲,噌地從門後頭躥出來,雙手攔腰抱住,張嘴就朝肩膀上來一口。赫鴻軒嚇一跳,回頭看清楚是自家媳婦,哈哈一笑說,想跟爺撂跤嗎?爺可是正宗八旗子弟,祖上就是撂跤出身!

赫鴻軒邊說邊往外推他媳婦,哪裏擇得開,兩人從屋裏扭到院裏,各屋的燈都亮了,兄弟妯娌們站在房門前看稀罕。赫鴻軒的臉麵有些擱不住,使了個別子就架腳,想把孫玉嬌撂翻。卻不想,腳架空了,手別子也沒別著,要使個旱地拔蔥卻箍不住腰,正無奈間隻聽孫玉嬌鼻子裏一哼哼,腳一墊,身子一彎,托著赫鴻軒胳膊抓著褲襠,輕輕鬆鬆一掉腰,赫鴻軒就像順風旗,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赫家沒人阻擋,都知道赫鴻軒沒出息,若沒大少奶奶當間兒擋著,赫鴻軒指不定鬧出什麽更荒唐的事兒來。於是赫家老爺子在院中當眾宣布,白天,赫鴻軒可以在茶館彈弦子掙錢,但是晚上八點以前必須回家,不許在外頭過夜。

我的五哥死於解放前夕,年齡其實不大,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除了九條那所房子,因為父親沒有把房契給他,沒能賣出去以外,他家裏能賣的都賣了,包括桌椅板凳和炕上的鋪蓋。忠實跟著他,不棄不離的,唯有赫鴻軒。彼時“三輪車上的小姐真美麗,西服褲子短大衣”之類流行歌曲早已代替了曲子、三弦,沒有誰再肯花工夫去品什麽“翠樓東,細柳含煙,激灩波光;殘霞外,幾樹蟬聲,一片斜陽”了。赫鴻軒變得與老五一樣一貧如洗,所不同的是,赫鴻軒落架下海,在安定門內路西茶館演唱京韻大鼓,每日收個塊兒八毛,剛夠一天的嚼裹兒。之所以選定安定門茶館,一來這裏是東城的大茶館,喝茶的人多,二來離手帕胡同的家近,離九條的五哥也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