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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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從冬到春,界嶺的雪真多。村委會統計的是九場雪。縣氣象站的人從未到過界嶺,也不清楚他們如何測量的,在通報中點名說,界嶺一帶總的降雪量為九百八十八毫米。如果沒有融化,就等於在界嶺小學操場上積了差不多一米厚的雪。事後才聽說,是老會計出主意,讓村長餘實如此匯報上去的,目的是希望縣裏能給一些救災款。界嶺雪多,各地的雪也不少。最快也要晚一個星期才能送到的《人民日報》說,大雪有利於北方過冬作物的墒情。

界嶺小學的民辦教師們卻不認同,大雪將茶樹凍傷後,能賣出好價錢的春茶就沒指望了。沒有春茶可賣,村委會收不到相關的費用,村長餘實的妻子按時發放民辦教師工資的許諾也就成問題了。

被村委會適當誇大的雪災沒有受到縣裏的重視,有關部門回複說,從去年開始,縣裏財政情況空前困難,要他們自己想辦法渡過難關。界嶺地勢高,若說受了旱災,山下的人就會懷疑,為何從界嶺流下來的河水一點沒有減少?若說受了水災,山下的人也會懷疑,從界嶺流下來的河水從未見漲,真的有暴雨,難道又轉頭流回天上了?所以在界嶺當幹部,想玩點假的,向上麵要錢,唯有雪災一說才有希望。既然雪災都沒人理睬,別的花樣就更不行了。從二月份開學起,三月等,四月等,五月六月還是等,民辦教師的工資仍舊不知在哪裏。

村長餘實的妻子借口查看兒子的學習情況,親自到學校來,要餘校長他們再等一陣。還說,實在不行,村長餘實還可以默許他們悄悄地砍一棵小一點的紅豆杉。不過得他們自己想辦法運出界嶺,自己想辦法與收購紅豆杉的人聯係。不管這話是不是村長餘實說的,都讓餘校長他們格外難受。當然,最難受的還是鄧有米,無論如何,這樣的話都讓他覺得是在指桑罵槐。鄧有米盜砍過紅豆杉,這是他心裏不許任何人碰的傷痛。鄧有米想了一大堆髒話,要罵村長餘實的妻子。餘校長搶在他之前堅定地對那女人說,古人尚且不吃嗟來之食,就算餓死,界嶺小學的老師也不會做任何讓人不齒的事。既如此說了,大家隻好像從前一樣,靠著教育站發給的三十五元錢維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