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是流氓,有种你再开给我看!”骂完,小米汤拍拍身上被万燕抓脏的地方,嚣张地离开了超市。
后来姐妹俩才知道,她们把超市开在了张朋集团万家乐超市连锁店的对面,影响了万家乐的生意。姐妹俩自此踏上了告状的路,可是告状哪有那么容易,她们找了不少地方,到现在也没人站出来替她们说句公道话。
更恐怖的是,得悉她们告状,小米汤带人找到万燕家,那天恰巧万燕不在,妹妹万蓉在家里帮她看孩子,小米汤威胁万蓉不成,竟当着孩子面,将妹妹万蓉**了!
两封信如同两把锋利的剪刀,绞得佟昌兴心里要流血。他相信,类似的恶性事件,在东州绝不只这两件。这一沓信,每一封都是一个沾满血和泪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却发生在今天!
佟昌兴没急着表态,他在等华喜功的反应,毕竟,华喜功主管政法这一块,他这个副书记太急于表态不好。
华喜功一反常态,草草看完两封信后,愤怒地说:“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公开抢夺,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这简直就是黑社会!”
“昌兴你怎么看?”李缘奇对华喜功的激昂没做任何反应,而是把话头转向佟昌兴。
佟昌兴斟酌了一会,道:“李书记,如果群众反映的属实,就证明这几家企业性质有问题,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光重视怕远远不够吧?”李缘奇仰起头,脸上显得无比惆怅。
因为有上次皮天磊开会那件事在心里作怪,佟昌兴也不敢态度太明朗,若有所思地望住李缘奇,等他进一步把话往明确里讲。
李缘奇没讲,抬头望向窗外,很长一会,才掉过头跟华喜功说:“老华啊,政法这一块你负责,这些事你应该有所察觉。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这是失职,是对不住东州的百姓。我们天天讲和谐,讲安定团结,但是我们做到了吗?”
华喜功接过话道:“请书记放心,我马上召开公检法联席会议,拿出一个方案来,对这些不法之徒,这次一定要出重拳!”
李缘奇又沉默了一会,道:“光表态不好,得拿出实际行动来。老华你把这些信拿走,让下面的同志都看看,这些信,我是不敢一一细看啊,也没脸看。”
一听李缘奇这样说,华喜功脸上的表情不一样了,他又检讨一番,说自己没把工作做好,给市委脸上抹了黑,然后拿起那沓信,走了出去。
办公室只剩李缘奇和佟昌兴两个人后,李缘奇让佟昌兴坐下谈。
“昌兴,对张朋这个人你怎么看,咱们交交底吧。”李缘奇面色平和地说。
“李书记,事情不是明摆着嘛,我们再也不能姑息养奸了。”没了华喜功,佟昌兴说话就没了障碍,心里那些堵着的话,也敢讲出来。李缘奇很认真地听着,佟昌兴继续说:“不可否认,张朋对东州的经济有贡献,我查过资料,这些年他的公司上交的税收,几乎占到全市税收的十三分之一,这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再加上他在社会公益方面做的努力,他对东州应该是一个有杰出贡献的人。但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他在经济方面做出的努力就把什么也掩盖了。”
“继续说。”
“我认为,东州现在出现的这种情况,跟我们班子的认识有问题,我们总是片面强调发展经济,强调一手硬,只要出现一个企业家,就什么金都往他脸上贴,什么光环都往他身上戴,但我们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些企业家是怎么成长起来的,且不说他们第一桶金淘得合不合法,合不合情,单是他们做大做强后,是否进入了法制和文明的轨道。他们的收入,有多少取自他们付出的艰辛劳动,又有多少是靠不正常手段得来的?还有,他们是否危及到了社会大众、普通百姓的安全,危及到东州的安定与繁荣?”
“说得好!”李缘奇感叹了一声,接着道,“不瞒你说,这些问题同样困惑着我。我来东州三年了,三年里我解不开的一个谜就是,为什么只要这些企业一做大,马上就变得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不受任何约束?答案就是你刚才说的,是我们在姑息养奸。我们太追求经济的过快过强增长,太追求繁花似锦,反而忽视了社会的长治久安,让花丛遮住了一切啊。”
“书记说得对,东州这些年发展步子是快,取得的成效也有目共睹,但是老百姓的安全感却越来越差。就像我刚才看过的两封信,反映的问题触目惊心。再这样下去,我们没法向百姓交代啊。”佟昌兴心情沉重地道。
“我看现在就没法交代!”李缘奇忽然激动起来。望着李缘奇情绪激昂的样,佟昌兴紧着的心慢慢放松。看来,自己对李书记是多想了,对黑恶势力,李书记态度没变。这就好,佟昌兴最担心的就是李缘奇也跟其他人那样,只看表面,不看根本,只追求政绩,而不容许别人去揭政绩后面的暗疮。
“我建议市委召开一次专门会议,安排和部署这场专项斗争,对黑恶势力绝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姑息迁就,应该动用各方力量,予以坚决铲除!”
“想法是好,可是真要动起手来,难度大啊。”李缘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神色也比刚才暗了许多。
“书记是担忧……?”
李缘奇想了想道:“昌兴啊,有些事我一直没跟你交换意见,对公安局这个庞龙,你怎么看?”
“庞龙?”佟昌兴笑了笑,他最怕李缘奇问这个,可李缘奇偏偏就问了这个。到了这时候,佟昌兴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观点了,如实道:“这个人褒贬不一,说他好的,把他夸成了一朵花,说他坏的,认为他比黑社会还黑。他是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一个特例,更是公安队伍中的一个特例。不瞒书记,对这个人,我是有看法的,认为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欠考虑,弄不好是要坏大事的。”
这话似乎击中了李缘奇,李缘奇暗着的脸更暗了,目光盯着桌上的一堆材料,半天不说话。佟昌光又说了一句:“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建议让他先换个岗位,离开公安系统。”
李缘奇抬头道:“可有人多次跟我说,东州公安离开这个庞龙,就转不了,更别说打黑除恶,怕是连普通的刑事案子,他们办起来也困难。”
“有那么严重?”
“昌兴,问题怕比这还严重。”李缘奇一语双关,反让佟昌兴不好再说什么。佟昌兴心里琢磨着,对庞龙,李书记到底持何态度?按常规,如果李书记不欣赏这个人,是不可能让他到常务副局长位子上的。庞龙到了常务副局长位子上,比以前更加有恃无恐,据公安局老肖讲,以前局里重大事务,庞龙还多少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现在可好,他直接就拍板了。老肖已不止一次跟他这个管组织的副书记叫苦,说他这个一把手,真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佟昌兴耐心劝说老肖,要让他打起精神来,绝不要被流言吓倒,可老肖无限悲观地说,现在不是谣言,是事实,铁一般的事实,庞龙一手遮天,眼看着就让公安局姓庞了。
公安局姓不姓庞,这个不好说,但庞龙在东州的势力还有他身上那股霸气,已严重影响到工作。
佟昌兴忧心忡忡道:“下决心吧,李书记,我们不能让老百姓戳脊梁骨。”
佟昌兴万万没想到,听了这句话,李缘奇艰难地摇了摇头,像是有很大苦衷地道:“不是我不下决心,而是这决心不好下啊。”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佟昌兴:“昌兴,你看看这个。”
佟昌兴接过信,一目十行看起来,信尚未看完,他的脸就僵住了。
这是一封检举庞龙及其手下的信,语气十分尖锐,信中罗列了不少事实,直陈庞龙在东州公安系统培植亲信,扶植所谓的六大金钢,将东州公安局变成庞氏天下。并且在东州大量培养黑恶势力,成为他在东州开的“黑色金矿”。
“黑色金矿”!这话说得多准啊,佟昌兴的心再次被这四个字狠狠咬了一下。可惜的是,他看到了检举信上面的领导批示。这封信是写到省里的,由省里两位领导传阅后批到了李缘奇手里。
两位领导的批示大同小异,表面上理解是要东州方面严查,但仔细一琢磨,话里就有别的意思。佟昌兴怔怔地望住李缘奇,领导的话是要用心琢磨的,琢磨不透或是朝相反的方向琢磨了,你这个下级很有可能就要让领导摇头了。
“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迟迟不表态?”李缘奇脸上闪出一丝苦笑。
佟昌兴没有回答,轻轻放下那封信,道:“我先下去,办公室还有别的同志呢。”
从缘奇书记那儿出来,佟昌兴并没回自己办公室,他的心情难以平静,像有一个巨大的结堵在里面,怎么也解不开。他走出办公大楼,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认真想一想。出了市委大院,步子却茫然得不知往哪迈,正感慨间,见一辆警车呼啸而来,车到离他几步远处戛然停下,从前排坐上跳下庞龙来,冲他煞模煞样敬了一个礼,大声道:“是佟书记啊,我正有重要工作向您汇报呢。”
“是吗?”佟昌兴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避开庞龙,投到远处。
庞龙感觉到了佟昌兴的冷,但他一点不在乎,依旧声音洪亮地说:“报告佟书记,黄蒲公绑架一案,有了重大线索。”
“什么线索?”佟昌兴本能地转过身来,黄蒲公被绑架,早已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公安方面一直没有把振奋人心的消息送到他这里。
“初步查明,人在张朋手里,但动他我们有难度,需要市上领导的支持。”
“到办公室说。”
这一天,庞龙表现出让佟昌兴刮目相看的另一面,跟着佟昌兴到办公室后,庞龙一改平日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狂野作风,而是规规矩矩站在佟昌兴办公桌边,将公安近期侦查的情况汇报一遍。庞龙说:“黄蒲公遭绑架后,市区两级公安联动,成立了专案组,就目前查到的线索看,黄蒲公是因欠下张朋不少钱,张朋索要无望,才指使手下将其绑架的。”
“人目前在哪里,查清楚没?”佟昌兴心急地问出一句。
“查清楚了,关在郊区一个叫宋家园的地方,那里是张朋的老窝。”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设法救人啊。”
“佟书记,我们也想马上解救人质,但这案涉及张朋的身份……”庞龙说到这儿,顿下不说了,面露难色地观察着佟昌兴的表情。
佟昌兴知道庞龙话里的意思,张朋有着多种身份,动他必须按法律程序来。“这么着吧,”他思考了一会道:“你们继续侦查,务必要保证人质的安全,我马上向缘奇书记汇报。”
“太感谢佟书记了,佟书记还有指示吗?”
佟昌兴本来不想再说什么,该指示的都指示过了,多说无益,现在就看庞龙他们的行动。但这天庞龙的态度让他多了一种说话的欲望,庞龙在他面前如此毕恭毕敬,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一次,他能感受到庞龙的诚恳。
“庞局长,这案已经惊动了省里,能否把黄蒲公成功解救出来,就看你们公安的决心。我还是那句话,对待黑恶分子,既要有勇,更要有谋,另外,一定要注意法律程序。”
“谢谢佟书记教导,那我回去等消息?”
“好吧。”
目送庞龙离开,佟昌兴心里多了个问号,这人今天跑来,跟他又唱的是什么戏?
市委常委会上,佟昌兴毫不遮掩地就把自己的态度亮了出来,他说:“就目前公安掌握的情况看,这起绑架案是一起有预谋有计划的暴力犯罪,犯罪分子公然向法律挑战,意欲破坏东州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这是我们绝对不能答应的,我建议,市委应成立领导小组,迅速布控,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质解救出来,给犯罪团伙以沉重打击。”
华喜功在会上表现得相当活跃,他接话道:“佟副书记说得极对,犯罪分子是在向我们示威,这次如果不痛下决心予以打击,怕是东州的黑恶势力以后就更加猖獗,我们东州老百姓的安宁就会不保,东州发展经济的大好环境就有可能遭到破坏,因此我建议,由佟副书记亲自指挥这次解救行动,全市公安紧急动员,打一场漂亮的解救人质战役。”
这天的钱谦副市长似乎不怎么在状态,佟昌兴和华喜功激昂陈词的时候,他始终冷着一张脸,故作深沉地坐在那里。等华喜功说完了,缘奇书记把目光投他脸上,钱谦副市长仍然无动于衷,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不然,钱谦这天的内心波动非常厉害。一方面,钱谦仍然在跟华喜功斗法,凡是华喜功主张的,他就想反对,至少要找出理由来阻止。他不能让华喜功在缘奇书记这里占了上风,更不能让他在省委那边占了上风。黄蒲公刚被绑架,华喜功那边没做出即时反应,钱谦就火速找到缘奇书记这里,痛陈了张朋集团一顿,还说眼下所以有人敢这么做,跟公检法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接着又罗列了一堆事实出来,都是在重大刑事案件面前东州公安消极应对,或者办案不力,贻误了大好时机等。那把火烧得,缘奇书记在随后召开的一次会上对东州政法系统的工作提出了严肃批评。批评政法系统,其实就是在婉转地批评华喜功。钱谦还未来及高兴,华喜功这边就转了态度,而且十分积极强硬,这让他一下被动。如果继续沿着以前的思路,无疑是在给华喜功造声势,添威力,那他岂不成了傻子?但不这样做,他又该怎样,总不能阻止华喜功去解救人质吧。令他头痛的还有另一件事,就在昨天上午,钱谦副市长忽然接到省里一位领导的电话,这位领导曾经是他的上级,当初他能走上副市长这个平台,领导是出了不少力的。领导跟张朋私交很好,可以算是秘交,这点钱谦十分清楚。领导在电话里婉转地说,让他设法周旋一下,不要把弦拉得太紧了。
“拉太紧对谁也没好处,张朋虽是过了点,但黄蒲公欠钱在先,总不能不让人家要钱吧?”领导打着哈哈说。
“老领导,您的意思我懂,可现在难在,张朋这一招太阴太损,犯了众怒,怕是不好周旋啊。”钱谦在电话里小心谨慎道。
“我看未必吧,你们怎么就能断定黄蒲公是被绑架了,有证据吗?”老领导出其不意地这么问了一句,话头一转说:“经济活动中的纠纷,有点过激手段可以理解,我们要重在教育,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钱谦连着嗯了几声,老领导又说:“这样吧,你最近抽空跟张朋谈一谈,让他不要目空一切,更不要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这个人毛病很多,你多花点心思,对能干的同志,我们还是要保护的嘛。”
接完这个电话,钱谦陷入了困顿。钱谦跟张朋交情并不是太深,他从张朋那儿拿的好处,也不是太多,还不足以威胁到他的前途。这跟张朋的为人有关。张朋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高气傲,加之他向来走上层路线,并不把钱谦他们太当回事。按他的话说,是能应付过去就行。以前张朋是靠老领导,老领导那时是东州市委书记,后来老领导调进省里,成了省委一员,张朋就觉靠山更硬了,偶尔有东州的领导想从他那儿拿点好处,他跟挤牙膏似的,总是一副想给不想给的样。钱谦领教过张朋的“吝啬”,其实他也知道那不叫“吝啬”,是压根就不拿你当回事。对此钱谦很是气愤,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张朋,让他知道,眼睛长得太上不行,你可能会看到天,但很可能看不到地,而人栽跟斗,往往是从地上栽的。现在机会来了,钱谦完全可以暗使一把劲,将心中那口恶气出了。可老领导这番话让他犹豫,思虑再三,钱谦决定会一会张朋。他让秘书史小哲打电话给张朋,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过了一会,史小哲兴冲冲说,张朋晚上设宴,请市长一定赏光。钱谦心想,张朋还是怕了,怕好啊,怕就证明这人还有救。于是他推开应酬,下班后直接赶到酒店。张朋一干人等在那里,看见他,张朋兴奋地迎过来:“市长好,市长能来,令我感动不已。”
钱谦淡淡笑了笑,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在坐的除张朋两个副手和小情妇罗妍外,还多了一个陌生女人,钱谦以前没见过。见钱谦望她,女人笑吟吟站起身,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市长好,我是省艺术剧院的俞可辛。”
一听这名字,钱谦的手僵住了。俞可辛钱谦虽然没见过,但她的芳名,早在东州高层传得海响,这三个字正是跟他的老领导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方卓力联系在一起的。俞可辛虽只是剧院一普通演员,但她姐姐俞可然却在京城是个人物,某权威媒体时政访谈类节目的主持人。前年海东出过一件事,三位上访户在省府大门前集体自焚,引发一场大地震,海东遭遇了空前的公关危机,全国媒体对海东的声讨此起彼伏。俞可然闻风而来,带着她的团队。据说那次救下海东的,就是这位体态丰腴左眉上有颗黑痣的俞可辛。也是那次后,俞可辛跟方副省长的关系一下密切起来。到现在,这层关系已成了钱谦他们这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钱谦愣了一会,旋即醒过神来,换上一脸热情的笑:“是可辛啊,久仰久仰。”
俞可辛嫣然一笑:“早就想拜访市长大人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得见,可辛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这话我来说更合适,快请坐。我说张老板,这不够意思吧,你把可辛请来,却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是想给市长一个惊喜嘛。”张朋说着,坦然地在钱谦边上坐下。
这顿饭,钱谦想好了是要给张朋敲敲警钟的,至少要让张朋明白,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钱谦甚至想好,他要让张朋把黄蒲公放了,别绑来绑去的,没意思,这套把戏,现在早过了时。哪知一个俞可辛,就让晚宴的气氛全变了,钱谦非但没提黄蒲公这档子事,还当着俞可辛面,着实将张朋恭维了一番。
不恭维不行啊,俞可辛这个时候出面,那是意味深长。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俞可辛绝不只是代表她自己,她坐在钱谦对面,就跟方副省长坐在钱谦对面是一样的。
这阵,钱谦又在想俞可辛了,俞可辛昨天只淡淡说了一句:“张朋是我姐多年的朋友,他的事,还望钱市长能多多关照。”这普普通通一句话,却有万钧之力,一下就让钱谦陷入了两难境地。
张朋不但是方副省长的老关系,还是北京那个余可然多年的朋友啊。钱谦猛然记起,去年五月,那家权威媒体还对张朋做过一次访谈,主持人就是余可然。中间好像还谈起过有关黑社会的话题,当时张朋说过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黑社会很低级,玩它是没有出路的……
“老钱,你也谈点看法吧。”会议室里,缘奇书记在点他的名了。
钱谦打个激灵,他走神走得有点过。“是该谈一谈。”他这么说了一句,借以调整自己,目光缓缓扫了一眼会场,还特意在华喜功脸上多驻留了一会。他略一停顿,又道:“上面各位说的意见我都赞同,我们的社会是法制社会,文明社会,绝不容许与法律与文明背道的东西泛滥。黄蒲公一案,就是典型的暴力事件,对涉案者,必须从重从快打击,要给投资者以安全感。”
钱谦发现,华喜功脸上多出一层惬意,华喜功一定是认为,他牵住了钱谦鼻子。钱谦心里暗暗一发狠,话头一转,道:“不过我们不能独立地看待这起事件,更不该把它孤立起来,这样势必会犯头痛医痛脚痛医脚的错误。我个人意见,要借这起恶性事件,在全市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行动。”
他的话在会场激起了波澜,常委们全把目光转向他。钱谦不打算遮遮掩掩了:“既然要打,那就从根本上打,不能半遮半掩,更不能只打一个,留下一片。现在我们的问题很多,公安要拿出系统的方案来,要全市一盘棋,要学西州那样,打一场歼灭战。”
钱谦说到这儿,忽然打住,直起身子,很神圣地看着大家。他知道,这番话一出,必定会引发一场新的争论,因为他等于是把矛盾扩大化,把焦点从张朋巧妙地转移到了更多人身上。这样一来,问题的性质立马变了,单纯对付一个张朋,市委可能会痛下决心,但要对付所有涉黑企业,就不是一件能轻易拍板的事了。
华喜功第一个接过话,跟钱谦咬上了:“钱副市长的意见我不同意,什么叫头痛医痛脚痛医脚,现在我们讨论的是黄蒲公一案怎么办,市委要不要下这个决心?我反对把矛盾无边无际地扩大化,那样会引发更深层次的问题,甚至会让我们刚刚好起来的经济形势再次出现停滞或滑落。还有,我反对一盘黑这个提法,希望同志们能看到阳光的一面,不要一出现问题就全盘否定。”
华喜功还在讲,钱谦却一点兴趣也没了,他的目的就是把矛盾引出来,将焦点转移,至于怎么解决,他懒得去想,也懒得去争。很多问题争论起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东州到底是不是一盘黑,只有天知道。他闭上眼,开始想自己的事,昨晚宴会结束,张朋送他回家时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过几天介绍一位企业界的新秀给他认识。
“她可是个人精呢,也是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对了,以前在皮老板手下,听说跟谭敏敏关系不错,差点就当了歌星。”
钱谦记住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叫冷滟秋,三和公司新任董事长。
俞可辛跑来给张朋当说客,忽然让钱谦明白一个道理,在位子上时,应该着力扶持几家企业,自己扶持起来的才可靠。现在大家都这么做,他不做,可就有点对不住手中的权力了。
权力是什么东西,它就是一件工具,用好了,你期望的东西都会到来。
工具,多么美妙的一个词啊——
想到这儿,钱谦突然有股冲动,恨不得这阵就能见到那个冷滟秋。
会议室里还在争论,好像是华喜功跟佟昌兴又较上劲了。较劲好,较劲好啊,就怕你们不较劲,你们咬得越狠,我钱谦就越舒服。钱谦挪了挪屁股,很踏实地坐在那里想他下一步的计划去了。
市委常委会的消息很快传到张朋耳朵里,罗妍无不担忧地说:“他们会不会动真啊,要不,先把姓黄的放了?”
张朋恨恨道:“放?当我张朋是泥捏的。老子就不信,这事摆不平,去,给我把去年香港带来的那几件玩意拿出来。”
罗妍犹豫着,张朋说的几件玩意,是张朋去年陪常务副省长方卓力和俞可辛去香港游玩时在古董市场收购的几件宝贝,明朝和清康熙年间的瓷器各五件,当时送给方副省长价值最贵的两件,剩下的几件,一直由罗妍保管。
“朋哥,要这东西干嘛?”罗妍问了一句。
“我去见唐公子。”
“见他?”罗妍双眼瞪成两个巨大的问号。
张朋像是被什么触动了,拿这么贵重的礼物出去,他也心疼,当初为买到这几件宝物,他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啊,除动用商界朋友外,就连特别行政区两位高官秘书也动用了,这才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将它们收于账下。平日他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现在却要拱手送给别人,心里岂能不难受?可眼下这一关要是度不过去,他张朋苦心打拼的黑金王国就要坍塌,到那个时候,他张朋怕就再也不是张朋了,会成为阶下囚,成为庞龙刀案上的一条祭鱼!
他走过来,轻轻抚住罗妍的肩,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悲怆与愤懑。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到我们放血的时候了。”
罗妍将头抵在张朋怀里:“还是把姓黄的放了吧,我们犯不着跟他较劲。”
张朋猛地推开罗妍:“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现在根本不是放不放的问题,姓庞的明显是要置我于死地,好给皮天磊扫清障碍,就算我们把姓黄的放了,他照样会找上门来。”
罗妍的心一下子就重了,朋哥讲得是实话,黄蒲公只不过是个借口,庞龙现在跟皮天磊的关系在道上是人人皆知,不除掉朋哥,皮天磊就永远称不了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