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II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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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秋没再难为方卓力,够了,一个副省长让她折磨到如此份上,足够了,难道真要置他于死地?不,滟秋绝不做这样的傻事。方跟她无冤无仇,她只是在拿着别人的错误惩罚别人,然后为自己换来想要的东西。这种游戏不可能无休无止玩下去,该收手时必收手,这就是滟秋的原则。

她起身,冲方卓力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满含着感情道:“谢谢您,方省长。”

这一个躬鞠的,方卓力不只是怔住,简直就要热泪盈眶了。自打冷滟秋三个字跳进他耳膜,方卓力就一直在噩梦中,没有一个晚上能睡着,真怕一睁开眼,他就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是地狱,但对他来说,就是地狱!

方卓力最后向滟秋说出一个人,其实不用方卓力说,滟秋已经猜到是谁。

能死命地咬住方卓力不放,时时刻刻想置方卓力于死地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滟秋在心里重重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秋天就这样到来,不,其实秋天到了已有一段时日,只不过滟秋没感觉到,月芳她们也没感觉到。直到这个黄昏,月芳陪着滟秋站在寺坪,站在棉球墓前,才感觉凉意已经席卷东州,一股抵挡不住的冷寒朝她们袭来。月芳脱下外套,披给黄昏中神情麻木的滟秋。

滟秋面前盛开着一大片花,这是她们花了一整天从南山那边采来的。白日里滟秋采花的动作真是疯狂极了,好像要把满世界的花全采净。月芳还忍不住地说:“留着点吧,再采,我可要嫉妒了。”滟秋一语不发,仍是疯了似的采。

这阵,滟秋完全像个没有灵魂的女人,被花簇拥着的躯体,在黄昏忧伤的阴影里,渐渐模糊成一片记忆。

孙月芳并不知道这一天对滟秋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这天以后滟秋会做出怎样一个抉择,如果知道,怕是她不会陪滟秋来,或者,她会在这里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再也不要万家乐超市了。滚他的吧,女人要的永远是爱情!

滟秋决计一个人去西州,谁也不带。月芳嚷着要去,被她坚决拒绝。临出发时,周火雷赶了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真的要去?”

“要去。”滟秋目光望着远处,害怕跟周火雷对视。

“听我一句劝,收手吧。”周火雷黯然道。

“收不了了,如果能收,我早就收了。”滟秋道,沉默了一会,见周火雷还不甘心,又道,“雷哥哥请回吧,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鱼塘那边还望雷哥哥能全力以赴。”

“小秋—”周火雷嗓子里像是卡了东西。

“啥也甭说了,我主意已定,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

周火雷便不好再说什么,这么些年,滟秋怎样的脾气,他最清楚,既然她决意要去,那就只能为她祈祷。

“这个你带着,或许有用。”

“什么东西?”滟秋望着周火雷递过来的一张字条,心里纳闷。

“是我西州的一位朋友,上面有他电话。”

滟秋接过那张字条,动情地望了一会周火雷,一咬牙,朝车子走去。

车子驶出三和公司大门时,滟秋眼里有了湿。心里再一次响起一个声音:棉球哥,对不住了,你要诅咒就诅咒我吧,我实在是停不下来。

西州跟东州毗邻,下午五点,滟秋的车子驶进了西州城。西州城比东州小一点,毕竟不是省会城市,论规模论格局,都无法跟东州比。建设得却很漂亮,一点不逊于东州。特别是从高速路驶向西州南城门的那条景观大道,放在东州也是一景。滟秋想象着当年建这条路时的情景,据说为这条道还有城内六大广场,当时的市委书记庞海生遭受到了多方质疑,但他硬是顶着压力,完成了西州城市建设史上的壮举。两年投资二十个亿,贷款十八个亿,全部花在了城市建设上。还不包括以划拨土地方式刺激起来的民间投资,就是所谓的政府出地,企业出资,按规划建设,谁建设谁受益的新型模式。大大小小十五个广场,三座开放式公园,十二座过街天桥,两条商业步行街,还有若干个棚户区。大手笔啊,这样的手笔就是放在今天,也让人叹为观止。

庞海生三个字,就是因这一大手笔而引起高层重视的。

快进城门时,滟秋忽然拐了一个弯,将车子停在城门广场东侧停车场,然后下车,步行到广场中央的喷泉边,出神地盯住南城门楼。这座城门楼据说花了五个亿,全是仿宋建筑,壮观自不用说,别出心裁的,庞海生在城门上边建了一个民俗博物馆,他把西州所有有点文化价值的东西都给收藏了起来,据说还在里面安排了两位绝代佳人,也有说是粉红妹妹的,可惜两位佳人后来都从城门楼上跳了下来,香消玉殒,所有的传闻都化作一缕青烟,远去了。

滟秋盯住民俗博物馆五个大字望了很长一会,这五个字就出自庞海生之手。下面城门洞上的“西州”两个字,则出自欧阳修。

滟秋没住在闹市区,而是选择了靠近西郊的陶渊阁大饭店。她不知道这家陶渊阁跟陶渊明有没有关系,但他知道这家酒店跟已经离职的西州市委书记陶凌江有关系。陶凌江接替庞海生,在西州干了三年,三年里他一直住在这家饭店,直到西州打黑结束。

晚饭吃得简单而又粗糙,滟秋没一点胃口,如果不是晚上要接待客人,这顿饭她是吃不下去的。

回到饭店没半小时,门被轻轻叩响,滟秋打开门,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留着寸头,戴付墨镜。摘掉墨镜后,滟秋看见了他左眼下那道伤疤。这人叫王天宏,眼下在西州算个人物。女的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吧,妆化得有点浓,影响了她的年轻,但却添了份艳。滟秋还是不太习惯太艳的女人,她始终觉得,女人还是素面朝天的好。不用问,这位就是天宏集团老板王天宏的小情人,人称瑶妹的何水瑶。

“冷老板一路辛苦。”王天宏边握滟秋伸过去的手边说。滟秋说:“哪啊,给天宏大哥添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冷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用不着客气。”

滟秋给二位上了茶,见水瑶盯着她,并不喝,不好意思道:“实在抱歉,房间里没有饮料,刚才楼下忘了买了。”

瑶妹立刻脸红道:“不是那意思,姐姐千万别误会,头次见姐姐,我想多看几眼,西州把你都传神了。”

滟秋自谦道:“妹妹损我呢,我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婆了。”

“哪啊,姐姐这么说,我都不敢出来见人了。”瑶妹的叫声清脆而又真实,而且透着孩子气,滟秋有点喜欢这女孩子,跟刚才留给她的印象恰好相反,看来以貌取人的确是错误的。

接下来,滟秋就不只是感到瑶妹的可爱了,甚至有点淘,在王天宏面前,她更像个女儿,怪不得王天宏把她当掌上明珠呢。

话题很快转到天麻几个身上,王天宏说:“弟兄们都挺好的,冷老板请放心。”

滟秋说:“多亏了宏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说着,拿出一张支票:“请宏哥收下,一点小意思。”

王天宏立马摇头:“冷老板,千万别这样,使不得的,快收起来。”

瑶妹也说:“姐姐这就见外了,拿了它,你让我和宏哥以后怎么见你?”

“妹妹的心情我理解,可他们实在是添了不少麻烦,这点心意,二位还是收下吧。”滟秋再次把支票推过去。

王天宏坚定地推开滟秋的手:“冷老板,不,大妹子,你这是拿树皮打我脸哩,你把它收起来,我王天宏不缺这个,我缺的是大妹子这样的朋友。天麻以前救过我,他出事,我王天宏绝不会袖手旁观。放心吧,他们在这里,比哪也安全。”

“宏哥—”滟秋不知说什么是好了,都说黑道尽是豺狼虎豹,其实真正的情和义,恰恰在这里。滴水之恩,拿命来报的正是道上这些弟兄。王天宏以前跟西州万氏兄妹有过恩怨,有次被万氏兄妹追杀,追到了东州,天麻和弟兄们舍身相救,从此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好吧,滟秋什么也没再说,收起支票,这份情她记在心里,相信以后总有报答的机会。

“我要见的人,联系到了没?”说完天麻他们几个,滟秋又问。

王天宏说:“我已派人去请了,我想凌江书记会给面子吧。”

滟秋说:“那好,还有件事想麻烦二位,请你们帮我把凌江书记以前住的那套房包下来,每个人都会怀旧,想必凌江书记也一样。”

瑶妹笑道:“看来我们想一块了,那套房昨天已订了下来。”

“真的啊?”滟秋没想到,王天宏会这么心细,一股暖流涌来,感动得她眼眶都要湿。

王天宏派人去请陶凌江,陶凌江并没给面子,或许,这位已经下台的老书记有什么难言之隐。第二天王天宏亲自驾车去凌江市,陶凌江闭门不见,只让夫人出来说了一句话:“你们请回吧,老陶说了,他现在已归于田野,乱世纷争再也不想参与。”

归于田野,难道陶凌江真的要做一位隐世者?

滟秋在西州待了四天,想了不少办法,陶凌江还是不肯见她。王天宏也束手无策,王天宏虽然跟陶凌江有点交情,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做企业的,再说几年前那场西州打黑风暴,真是把雄心勃勃的陶凌江打垮了,要见他,还真是不那么容易。

无可奈何之下,滟秋拿出了周火雷给她的那张字条,这个电话很陌生,电话的主人滟秋也很陌生。思虑再三,她还是拨了过去。对方是一中年男人,问滟秋找谁?滟秋说我是东州来的,周火雷周老板给我的电话。对方哦了一声,然后就是久长的沉默,就在滟秋快要泄气时,对方忽然问:“找我有什么事?”

滟秋如实说:“想见一个人。”

那边又沉吟一会,问:“不会是老书记吧?”

滟秋说是,对方就挂了电话。滟秋以为没戏了,谁知晚上九点,她刚跟瑶妹回到饭店,那人便将电话打了过来,问滟秋住什么地方?滟秋说了陶渊阁,对方让滟秋在房间等。

半小时后,门敲响了,滟秋兴冲冲跑过去,开门后,见是一毛毛躁躁的小伙子,滟秋有些失望。小伙子自我介绍姓林,是乔秘书长的司机。滟秋哦了一声,原来周火雷给她介绍的是前西州市委副秘书长乔一恭。小林让滟秋下楼,说乔主任在楼下等她。

跟乔一恭见了面,滟秋才知道,乔一恭现在已不是副秘书长,那场打黑风暴逼陶凌江引咎辞职后,乔一恭也被新一届市委挪了位子,他现在是市精神文明办主任。

乔一恭答应试试,但他不敢保证就能把陶凌江请来。

“他是心灰意冷啊。”乔一恭道。

第二天,滟秋正等得心急,乔一恭突然打来电话,让她下楼。滟秋疯狂奔下楼,见楼下停着两辆车子,乔一恭坐的这辆车子,司机并不是小林,滟秋清楚,乔一恭从别处借了车。

“上车吧,我带你去他家。”

坐落在凌江西畔的陶村,真是一世外桃园,傍山依水,一架木桥高高悬在空中,恰似一道彩虹,连结着村子和外面的世界。村落不大,猛一看还以为它是凌江遗落下的一颗石子,若不是那座高高架起的桥上写着陶村两个字,外人是很难把这个藏在江湾的小疙瘩当成村落的。车子停在木桥下一片空****的场子里,场子西侧是茁壮成长的秋禾,东侧则是一湾鱼塘。滟秋很是庆幸,她走到哪都能看到鱼塘,看来鱼塘似乎是她生命中的一种象征。跟在乔一恭后面,踩上木桥,听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再俯身看下面涛涛而过的江水,滟秋就有一种灵魂升天的幻觉。滟秋真想问问,为什么陶村不修一条路,到现在还要走这么一座桥?话到嘴边又没问,她能懂什么,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命运,也有一个村子的情结。就跟为什么她不收手,非要费尽周折找到这儿来一样。看来谁都是有宿命的,陶村也是这样。等走下桥她就明白,人是需要有这样一座桥的,光走路不行,路上你总是满身负重,气喘吁吁,过这样的桥,你却只带着自己,只带着心,你把所有的重负还有气喘都搁桥那边了。

一踩上陶村,心情豁然开朗,透明得简直心里拥有了另片天,再看脚下,那份恬静,那份安详,还有那份独立于世外的超然,就让你觉得桥那边的世界还有从桥上过来的你是多么的邪恶。

但是滟秋没有办法,就算走在陶村,她也一样不能让双脚干净。当心里爬满欲望和罪恶的藤萝时,你就跟魔鬼不远了。

是的,她现在就是魔鬼。

一个墓的打开,某种程度就像一段历史的启封。盗墓贼与其说盗走了珍宝,不如说盗走了假象,留给人们打量真实的机会。

滟秋就是那个盗墓贼,她愣是把已经尘封在陶凌江心里的那段痛揭了出来,愣是把那段让许多人误读的打黑真相揭腾了出来。

所有的伤疤打开后,都是血,只不过有些血是红的,那是伤疤还没结严,有些血却已经变黑,那是伤疤结得太死。西州打黑,原来是两个人在一个特殊战场上血淋淋的较量。

都怪陶凌江,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那么不肯屈服呢?滟秋不明白,什么时候起,某个城市的历史成了某个官员的历史,当这个官员手握重权时,这个城市便不再属于那些蚁族一样的人群,而成了一个人的舞台。独角戏是这个时代最具讽刺意义的活话剧,其他人都是配角,不,有时候连配角都算不上。另一个悲哀便是,当台上的主人一换,前面的一切便不能再延续,另一台戏又要重新拉开帷幕……

滟秋对这些没有兴趣,她只对陶凌江有兴趣,棉球告诉她陶凌江是牺牲品时,她就想,这个人怎么这么顽固,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面具撕开,你不会自己也带一副面具?当她来到陶村,亲眼见到陶凌江时,就明白,陶凌江是无法活在面具下的,就跟她无法活在夜总会一样简单。上帝总是要给某些人赋予一些特殊使命,让他们在承受苦难的同时,也替这个世界扞卫一些正义。陶凌江的错误就在于不该掀开捂在西州上面那口盖子,如果他老老实实,将西州那出戏继续唱下去,他是不会回到陶村的。可他偏偏忍受不住,非要去捅那个马蜂窝。

马蜂窝里最大的马蜂,便是前任书记庞海生。

这场较量便因陶凌江而展开,当陶凌江不听劝阻,执意要将隐藏在多项工程后面的黑幕曝光于天下时,庞海生坐不住了,他再三警告陶凌江,不要捅他的屁股,最好是老老实实替他把屁股擦干净,否则……

陶凌江笑笑,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后来陶凌江才明白,天还真能让某双手遮掉。

打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拉开帷幕的,怪只怪陶凌江用人不当,他最信任的副手、西州市委副书记韩兴亮三年时间为他埋下了许多炸弹,万氏兄妹等涉黑团伙正是在韩的一手扶携下迅速做大,表面上他们都是头戴光环的企业家,改革先锋,实则是鱼肉百姓的邪恶势力。这个死穴让庞海生点得太准,陶凌江连还手之力都不再有。结果,他以失察被逼辞职,离开了他那个没有跳好舞的舞台……

这都不是滟秋要来的目的,相关内幕,棉球早就告诉他,甚至连庞海生怎么逼陶凌江下台,棉球都拿到了证据。西州打黑打掉的并不仅仅是万氏兄妹,一锅端掉的有十二家团伙,其中六家就跟张朋有关系,而且西州发生的部分血案,张朋是直接参与了的。这把火当时所以没烧到东州,是东州根本不管庞海生的事,而且火一旦烧得太猛,庞海生就无法控制,目的达到就收兵,这是聪明人的选择。滟秋来,只是想从陶凌江这里借一只船,她要坐着这只船,去见庞海生!

庞海生绝不是方卓力,用对付方卓力的方法去对付庞海生,结局会跟陶凌江一样,不,比陶凌江更惨。而且,某一天起,滟秋忽然动了这样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一定要站在他们对立面呢,我是谁,我不是正义的化身,我更不是天使,我是冷滟秋,冷滟秋有冷滟秋的路,也有冷滟秋的归宿。

这个归宿就是必须找到一棵大树,没有大树的庇护,一场风就把你吹没了。没有大树做你的根基,任何人都能随时把你拔掉。

滟秋不想被人拔掉。

要想成为东州一霸,必须找到一棵这样的大树,不惜一切代价!滟秋一开始错误地想把钱谦当成大树,都要付诸行动了,后来发现,钱谦只不过是一棵歪苗,压根就承担不起大树的作用,他自己还不知道哪天被人砍掉呢,焉能保护得了她滟秋?跟方卓力交手的过程中,滟秋也动过这样的心思,要不然她不会表现得那么温柔,可惜方卓力空有一副虎的躯壳,骨子里却少了虎的威猛。如果硬把他算虎,那也只是一只下山虎,滟秋要找的,必须是上山猛虎,这样的虎才值得她付出。

西州打黑启发了她,除了庞海生,她还能找谁?

三和只有攀附上这样一个人,前途才能一片光明。滟秋在棉球的墓前痛苦了一个晚上,终于跟棉球说,对不住了棉球,我不能再为你坚守什么,我想,我曾经发誓,这辈子都要为你坚守,一生一世做你的女人,再也不让肮脏的手碰我。可我……滟秋猛然泪如雨下,原来坚守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原来誓言这样经不起风吹雨打。

哭过痛过后,滟秋猛地起身,毅然决然离开了寺坪,她知道,这一掉头,她的脚步再也迈不进这里,也不配迈进这里。她把那个纯真的滟秋留在了寺坪,带着一颗野心还有一具打算豁出去的躯壳,踏上了宿命中的那条不归路。

现在这条路需要一条船,滟秋要依赖某一双手,把她推到庞海生面前。

庞海生不像钱谦,更不像华喜功,自从两个绝世佳人从西州城门上纵身一跳后,庞海生对女人,就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但任何人都有死穴,滟秋一开始是找不到庞海生死穴的,觉得他用十层铠甲把自己紧裹了起来,不留出任何漏洞让人攻击,直到有一天,听到一个曹雯雯的女人……

原来他的死穴在这里!

陶凌江也有死穴,甭看他躲进了陶村,那只是身躯,心还留在某个地位,长久地收不回来。或者,他是过了木桥,但还有很多东西,留在桥那边,需要别人捡起。要不然,他是不会见滟秋的。

陶凌江最终告诉滟秋一个人,这人跟庞龙曾经遭遇过的北京飞奇演出公司老板卢飞奇有着同样的背景和身份,只不过此人玩得比卢飞奇大,也隐蔽。他会玩,不像卢飞奇,毛手毛脚常常玩出一些别扭来,上次曹雯雯,就是卢飞奇玩出的一大别扭,到现在这疙瘩还堵在庞龙和庞海生两个姓庞的心窝里,没化掉呢。此人不,按陶凌江的说法,这人不出手便罢,一出手,玩出的就是绝活,死活。

滟秋喜欢绝活,死活。

这人叫龚小波,陶凌江让滟秋回去等,三天后如果龚小波不找她,这事就算没提过。

滟秋点头,她相信,陶凌江会把她这道菜送进庞海生嘴里,因为她是一副毒药。

滟秋坐立不安像急于扑进烈火的飞蛾一样等待龚小波时,庞龙的心也没闲着,某种程度上,比滟秋还要煎熬。省党校的日子真不好过,庞龙看什么也来气,心里一刻也放不下东州,放不下公安局。他已动用了不下六层关系,不分昼夜地帮他打听来自东州高层和省里的信息,这些信息关乎着他的未来,更关乎着他的安全。但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听得庞龙毛骨悚然。这天他终于不敢再等,再等,他怕是出不了党校这个门,他打电话给吴江华,让她火速来一趟党校,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商量。

吴江华并没来。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庞龙正在恶毒地诅咒吴江华,吴江华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刚从省厅田副厅长办公室出来。

“姓田的怎么说?”庞龙急不可待就问。

吴江华声音暗哑地道:“电话里不方便,还是见面再说吧。”

又过了一会,庞龙电话再次响起,还是吴江华。吴江华说:“我在校门口,里面人杂,不进去了,你出来吧,我们去郊外。”

车子很快驶向郊外的路,吴江华一直沉默着,觉得很多话难以启齿,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庞龙先泄泄心里的火,然后再把坏消息告诉他。可庞龙哪里能等得了,再等,他的心都要冒黑烟了。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再不说,我他妈开车去撞人!”

吴江华扭头看了一眼庞龙,他的脸色可怕极了,看来所有的传闻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于是心一狠道:“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省里决定调整东州班子,李缘奇可能到省人大。”

“这管我什么事,我问的是公安局长谁来当?!”

“怎么不管,你知道省里要派谁到东州吗?”

“还能是谁,不就姓佟的!”

“你错了,看来你的嗅觉真是出了问题。可靠消息,佟昌兴要到政府那边去,市长,还是二把手。省里派的是……”吴江华揪心得说不出那个名字。

“到底是谁啊,能不能痛快点?!”庞龙已经在用手砸车了。

吴江华只好说:“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袁正声。”

“果然是他?!”庞龙定格在了那里,好长时间,他像失去思维一样,身子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吴江华放慢了车速,怕庞龙出事。派袁正声到东州,不只是出乎庞龙意料,怕是东州任何一个人,都觉不可思议。要知道,袁正声到海东省还不满一年,之前他在中纪委工作,去年调整海东班子,他作为空降军降到了海东,担任常委和纪委书记。人们都说他要在海东掀起一场反贪风暴,怎么会突然派到东州呢?

让省委常委直接兼任东州市委书记,这里面,信息量巨大啊。

吴江华沉吟良久,觉得该把庞龙最想知道的告诉他了,让他痛就一次痛个够。消息是省厅田副厅长刚才透露给她的,据说是绝密级的,田说时,也是一脸沉重。

“庞龙可能要提拔,但不是公安局,市里的意见是,让他到司法局担任局长。”这是田副厅长的原话,吴江华将这话复述给庞龙,犹如将一块巨大的石头从自己心上卸下来,搬到了庞龙那边,她正要看庞龙作何反应,哪知庞龙猛吼一声,一把从她手中抢过方向盘。

“妈的,老子今天要杀人!”

随着这声喊,庞龙已跃了过来,完全控制了车子,闪着警灯的车子像野马一样狂冲出去,横冲直撞,安宁大道顿时惊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