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床

黃昏裏的池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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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開禎

那年堡子裏最大的事,是書記於的丫頭讓人搞大了肚子。

這事出得沒頭沒腦,很快就把堡子裏搞亂了。誰都知道,鳳是給公社書記的兒子留下的,打十五留到了現在。那娃子前些年當了兵,不久前又提幹,在堡子裏,一提他,就等於提起了公社書記。

記得是在五月,民兵把堡子裏的年輕男人全都集中起來,關在一間叫做文化室的屋子裏,審問。看到底誰吃了犳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根那年二十五歲。民兵按照書記於的意思拿槍把子挨個兒砸年輕男人的時候,根坐在山坡上。五月的太陽照得山坡一片暖融,南窪裏那片菜子地放出金色的光芒。耀眼的油菜花穿過晴朗的天空,撲進根的眼睛,根有點應接不暇。他想對住一眼的金黃,哇哇兩聲。根沒敢。書記於正在火頭上哩,弄不好打發個民兵,將他也抓進去,那可是件很不好玩的事兒。

北窪裏瘋長的是冰草和芨芨。根掉轉目光,整個人就被那片油綠逼得透不過氣。是的,那年的芨芨和冰草真是長瘋了,抓革命促生產已經好幾年,資本主義的苗全革了,社會主義的草到處都是。放羊的老六和放牛的麻生遠遠看見他,交頭接耳說,根這娃子,傻倒傻出福來了。他們說的福是便是書記於沒讓民兵抓根,堡子裏的年輕男人,就剩根一個還坐在山坡上曬著太陽了。

民兵們毆打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來,媽媽老子的,響了好幾天。那是年輕男人們在槍把子下發出的痛叫,根聽了,也感到身上一陣陣緊。緊極了根便抖抖身子,望遠處。蒼茫無盡的祁連山,白雲盤伏在山頂上,極像一群一群吃草的羊,很抓人的目光。

羊怎麽能跑到天上呢?根想。

那是要讓天上的狼吃掉的呀。

那年的民兵最終一無所獲,堡子裏的年輕男人沒有誰承認是自己搞大了鳳,他們寧可讓民兵打掉門牙,打斷腿,也不敢輕易說出搞這個字。革命剛剛結束,批鬥的空氣還在堡子裏的天空彌漫,年輕人沒有誰願意為個鳳搭上自己的一生。盡管在心裏,他們誰都願意搞一次鳳,不,搞一千次。書記於很敗興,在一個夕陽灑滿山窪的黃昏,書記於懊喪地擺擺手,年輕男人們一個個走出文化室,有腿瘸的,有胳膊斷的,有臉上開了花的,還有嘴裏淌著血說不出話的。根站在池溏邊,夕陽把他跟池溏染成了一色,看上去他成了池溏的一滴水,更像是池溏裏跳出的一隻蛤蟆。男人們捂著臉,遠遠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根數著,一個,兩個,三個,數到第五個時,根看見了自己的弟弟藤。那年藤十九,做為堡子裏平日最愛看鳳的男人,藤挨的打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