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床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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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早晨的老钱其实是很有心事的,只怪金木水自己也有心事,没把老钱的心事看出来。老钱有点着急,其实他是不想到怀水巷吃拉面的,看完鱼,老钱就剩一件事,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一个自己最希望倾诉的人倾诉一场。这个人就是金木水。老钱在小区外等的人就是金木水,可是今天的金木水不像平日的金木水,平日的金木水要是看到他这样,一定会问老钱你怎么了,那样老钱就会趁势把心里的话说了。老钱心里真的有话,老钱必须跟金木水说说,不说他就没机会了,不说金木水可能就永远听不到了。老钱不想这样,他想这个世界上至少要有一个人听听他的真话,听听事情的真相,那样他就死而无憾了。可是金木水不关心他,连他的心事也看不出来。老钱很失望。金木水怎么会这样呢?

老金呀,你没事吧?老钱这样问。

没事,真没事,能有啥事呢。金木水这样说。金木水说话时一直勾着头,看都不看老钱一眼。

老钱更失望了。

快到拉面馆了,拉面馆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拉面有什么好吃的呢,老钱真是不理解,连金木水这样的人也要赶来凑热闹。老钱不能犹豫了,再犹豫,就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老钱怎么跟金木水说,等拉面吃完,怕是一切都晚了。

老钱决定不吃拉面,老钱决定把金木水带到另一个地方去。

老钱跟金木水在怀水巷撕扯了起来。金木水一定要去,老钱硬是不让,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老钱说老金你怎能这样?金木水说老钱你怎能这样?

两个人撕扯了一阵,老钱生气了,老钱愤愤地推了金木水一把,骂,没想你是这样一个人。金木水根本没想到老钱会推他,昨夜折腾了半晚上,他的身子还没缓过劲来,让老钱一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金木水想起了泥兰昨夜推他的那一把,也是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让泥兰重重推倒在床边,头磕在床沿上,差点晕了过去。

金木水缓了片刻,一透过气,马上气愤地跳起来,一把推向老钱。他哪里知道,今天早上的老钱更是推不得的,老钱昨夜比他更费事,到现在几乎是硬撑着跟他走,他这一推,老钱完全失去重心,一个仰叉倒下去,头摔在了下水井盖上。

这个时候,老钱的家已被撬开。老钱的家本来是锁好的,先来的警察怕里面还会出事,自做主张就撬开了。刚撬开,李警赶到了。

屋子里有股鱼腥味,很臭。

里面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女的四十出头,男的五十来岁。

很显然,这是一对**的男女,让人勒死在**。

李警让助手拍照,提取脚印,自己则走进了对门。

对门住着一四十岁的单身妇女,是她报的案。见到李警,妇女很兴奋,她说她叫李敏敏,她有很多线索要给警察提供。李敏敏说着忙给李警倒了杯水,拿起桌上的烟,自己点了一根,看见李警极不友好地盯住她,忙又抽出一根,递给了李警。

李警点上烟,在一种极不舒服的状态下听李敏敏给他提供线索。

李敏敏先是介绍自己,说她二十三就离了婚,这房子是离婚时法院判给她的。她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包括对门那个姓钱的男人,她相信他不是个好东西。李敏敏说她监视了他们二十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为了让李警相信,她还把李警带上阳台,果然李警在阳台的电视天线上看到一个探测头。她又把李警带到卧室,这间卧室正好跟对门的卧室相隔,李敏敏在暖气管道下面又打了个眼,安装了一个小摄像头,透过这摄像头,对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我这样做不为别的,就是想获取他犯罪的证据。李敏敏非常得意地说。

他是个非常冷酷的家伙,一开始我就看出了这点。他老婆是个骚狐狸,骚完了,隔着墙都能闻到她的骚味。那个死了的男人是个卖水产的,以前跟另一个女人好,还拐了那女人离家出走。后来他抛弃了她,又跟这女人好上了。

昨晚我本来睡着了,可他们的动静太大,把我吵醒了。警察同志,你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不要脸,你要是看到那场面,简直能把你气死,真是不要脸。赤条条的,**干还不过瘾,又到地下干,那姿势我都没见过。

他们整整干了半晚上,妈呀,我数得清清楚楚,一共干了五次,年轻人都不能这么干,一定是吃了药。现在街上到处都卖药,这楼下面就有一家。有本事别吃药呀,吃药算什么本事?呸!

我知道他会来,他有三天没进过家门,我记得很清,他说是出差,要到南方,那时我就觉得他在骗这个女人。这个不要脸的**,脑子比猪还笨,也不想想,男人都下了岗,还出个屁差。

他果然来了,是半夜三点。我当时有点困,但我坚持住了。我不信等不来他。

他悄悄打开门,悄悄走进去,这对狗男女已经睡了,睡得比猪还死。不死才怪,那么干不被勒死也得累死,呸,死了干净。

不过你们不能放过那男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是个畜牲。他早就备好了绳子,早就挽好了扣,只要往头上一套,用劲一拉,**的人就这样了。

她做了个窒息的动作,还学着挣扎了几下,然后伸出了舌头。

6

农民工孙吉祥目睹了两个中年男人打架的全过程。

两个中年男人打架的时候,他终于记起里面的一个在信访办见过,还帮他说过话。孙吉祥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想帮他一把。

没想到中年男人一把推开他,说你走开。

孙吉祥很不理解,他带着几分遗憾离开两个中年男人,朝拉面馆走去。

孙吉祥现在是有钱人了,口袋里的六千元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信心,他的腰板不由得挺了起来,脚步也迈得抖搂。中年男人推他的那一把他完全不在乎,他只是不明白大清早的他们为什么要打架,难道他们之间有宿冤。这么想着他扭过头,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推他的中年男人已站起身,拍打了下身上的土,朝这边走过来。另外一个还躺在井盖上,像是装死。

昨天晚上他跟女孩闪电先是在水里疯狂了一次,感觉美妙极了,女孩闪电真是不简单,高难度的动作她都会,叫声尤其美妙,让黑夜一下充满了神秘,孙吉祥太愿意沉醉在那份神秘里。后来女孩牵着他上岸,到了小树林里。小树林像是情人幽会的天然地,很容易就能找到人们散落的塑料布。孙吉祥抱着女孩躺上去,这时候的女孩全然没了凶相,温柔极了,简直就像他的新娘。女孩任由他摆布,不摆布她就哼哼,一哼哼孙吉祥就受不住了,只能用劲摆布。

他们很累,这是孙吉祥的第一次,没想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连着几次都很长,很精彩,很用力。

孙吉祥脑子里不时晃过一个念头,她是刘百万的姑娘。

孙吉祥知道这样的念头很不好,不该晃出来,可念头总是在关键时刻晃出来,晃得让他更想凶狠地用力。

女孩在他身下叫成一片。

后来他们困了,月亮很抒情地照着他们,**的肌肤一点羞耻都没,反倒在夜风中跳出细微的火花。

他们相拥而睡,睡得很甜蜜。

孙吉祥醒来时大约五点多钟。工地上打工这时就要上工了,孙吉祥一到这时间就会醒来。女孩睡得很熟,打着细微的鼾,小嘴一鼓一鼓的,小拳头般结实的**发出均匀的颤,孙吉祥忍不住摸了摸,很好摸,诱人死了。孙吉祥本来还想多摸一会,可他看到了女孩的牛仔裤,他忽然想到里面的钱。孙吉祥看了女孩一眼,确信她睡得很死,不会醒来,快快拉开裤兜,妈呀,一沓子百元大钞,又拉开另一个兜,妈呀,又是一沓子!

孙吉祥只犹豫了一秒钟,就不再犹豫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把钱装进自已兜里,然后飞出了林子。出了林子想想不妥,他不能不给她留一张,又快快踅身回去,将一张百元大钞放进了女孩口袋。这次转身的时候,孙吉祥显得有点犹豫,心里也复杂了一点,所以他多看了女孩几眼,女孩在梦中伸出手,抓住了他,孙吉祥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捂着口袋,生怕女孩会抢那个地方。

孙吉祥最终还是逃出了林子,逃出林子的一瞬,他记起女孩临睡时说过的一句话,你带我走吧,到哪都行,我恨死父母了,恨死家了。

现在,这句话又响在孙吉祥耳朵里。孙吉祥知道自己骗了女孩,可不骗行么,他相信只要女孩一醒来,就会后悔,就会骂他,打他,说不定还要告他强奷!他才不相信刘百万的姑娘会跟他走呢,要是让刘百万知道,他还会有命么?

趁她还没认出他,跑吧。

孙吉祥还是有点不放心,把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扔在树林里不管,心里实在不踏实。所以后来他又回去了一趟,主要是看看。还好,林子里静静的,那张他们躺过的塑料布还在,上面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相信女孩回家了。女孩发泄了一晚上,说不定心中的苦闷发泄尽了,想通回家了。

孙吉祥长吸了一口气,这才放放心心去车站买票。

中年男人老钱从井盖上坐了起来。

老钱很后悔,怎么能推老金呢,不是想拉老金说会话么,怎么就推了他?老钱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更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完了,老金愤愤地走开,表明老金根本没心思听他的废话,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听他的废话,更不会相信他有什么难言之情。中年男人老钱在井盖上坐了会,然后起来了,他发现太阳很明亮,照得怀水巷一片透明。他用力呼吸了几口,借以平缓内心的波澜。中年男人老钱闻到了一股怪味儿,一种乱乱的味儿,好像空气的成分一下多了起来。

中年男人老钱掉转身子,有点绝望地想,算了,不说了,跟谁都不说了,就当这些话是个没出世的孩子,憋死在肚子里吧。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把心里的五味全吐了出来。他决计不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去自首,找那个叫李警的男人。

老钱往前走,快出怀水巷时,猛听后面有人叫他。

是老金的声音。

老钱的步子戛然而止,半天后他缓缓转过身子,就看见老金一脸愧疚地立在面前。老金说,老钱呀,吃碗饭吧,吃完了我陪你散散心。

老钱喉咙哽了一下,张开的嘴巴又缓缓合上了。两颗豆大的泪珠儿轰然落下。

7

农民工孙吉祥跟老钱他们几乎同时到了拉面馆。

拉面馆的生意十分火爆,金木水看了下眼前的阵势,由不住发了感叹,想不到两个多月没来,这儿的生意比以前更火了。

他们排在了队后。

农民工孙吉祥排在他们后面。

卖票的还是老板娘。这是个兰州女人,当年跟她的兰州男人一同来到这里,卖起了兰州拉面。那时候这座城市的人还不习惯吃拉面,他们的生意很惨淡,有一阵几乎开不下去了,兰州女人就给别的店打工,借以维持生计。想不到若干年后兰州拉面风靡全国,店红火得不敢让人相信。

金木水看到,店面又扩大了两间,原来她打过工的那家店让她兼并了。

老板娘小兰州今天有点心不在焉,一早上都把钱找错。最早是把一张五元的当成了二十元,给人家撕了票,又找了一张十元,一张五元,还有几张毛票。后面的人都看到了,没想小兰州再次把钱找错,这次那人故意拿了张五十元的,撕了票,小兰州就开始给他找钱,一张,又一张,有五元的,也有十元二十元的,一连数了好几张,最后竟拿出那张五十的,一并给了那人。后面的人全都屏住呼吸,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队伍出现些微的**,谁都有意识地往前挤,谁都想尽快挤到跟前。买了票的人心存窃喜,端上碗跑到外面吃,立刻将怀水巷吃出一道风景。

直到抽屉里没钱了,小兰州才发现找错了钱,她放开嗓子,冲吃饭的人大声嚷嚷,谁找错钱了,我抽屉里咋没钱了?!

小兰州喊完,马上就醒了,这时买票的人就有点吃亏,就恨自己为啥不早几分钟出门。可是过了一会,抽屉里钱一多,小兰州又犯病了,又开始错找。刚才买票的人简直恨死小兰州了,这不明明是耍人么?

等金木水他们到跟前时,小兰州刚好醒过来。金木水发现,卖了一早上,小兰州的抽屉里确实没卖下一分钱。

金木水很不解,大兰州呢?他怎么能容忍妻子这样出错。

金木水当然不知道,大兰州跟小兰州闹矛盾了。这矛盾追溯起来时间怕是很久,简单点说吧,大兰州跟店里的服务员不干净。以前小兰州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全当没看见,可大兰州太过份,明目张胆把服务员往家领,一领就领到小兰州**。店里生意好,小兰州丢不开,大兰州就有太多的机会。有次让小兰州抓住了,大兰州嘿嘿笑笑,服务员也嘿嘿笑笑,全不当回事。小兰州没办法,她总不能跟大兰州离婚吧,那样不正中了服务员的计。

小兰州唯一的方法就是不停地换服务员,越换越小,越换越难看,看你大兰州还忍心睡?大兰州不管,照睡不误,小?小能小到哪?丑?还能有小兰州丑?

后来小兰州算是想通了,管他呢,只要店还是自己的,只要大兰州还是自家男人,爱睡谁睡去,她懒得管!

最近形势不好。两个月前店里来了个小姑娘,说是农村的,小兰州目测了会,也就十六七岁,人还没长出形状,没多想收下了。想不到事情就坏在这小丫头片子上。

小丫头片子姓金,叫金火土,怪怪的名字。她说她是乡下的,可小兰州很快发现上了当,乡下能有这么有心计的丫头?乡下能长出这么白净的丫头?再说乡下丫头毕竟是乡下丫头,既或睡觉也是大兰州勾引或强迫的,哪像她,简直一个小潘金莲。

还没出半月,她就到了小兰州**。此后,大兰州像是换了个人,天天不着店,天天陪着她玩,玩累了就睡觉。小兰州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你猜咋?离!大兰州这次铁了心,好像千年不出的白蘑菇,让他等到了。

小兰州遇到了难题,想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大兰州中毒太深,收不回心了。他是铁上心要把这个家往散里拆,要把这个店往毁里搞。小兰州彻底失望,一怒之下搬到店里住。

昨天晚上,小兰州因为要取东西回了趟家,大约十一点吧,她想大兰州一定带着金火土去蹦迪,不料开门一看,两人赤条条躺**,啥遮羞布也没盖,大约干得太猛了,死睡过去。也不知为啥,小兰州一下被绝望淹没,怔怔地望了会床,心想这日子还有啥盼头呢?还不如一把火点了完事。这么想着就很果断地走到厨房,打开液化汽,然后关好门窗,回来了。

小兰州一夜未眠,她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害怕,或者啥想法也没,脑子里恍恍的,空空的。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抱了两个汽瓶放到吧台脚下,不知道做啥用,反正她想有用。

轮到金木水买票了,买了票,到窗口端饭。金木水和老钱坐了个对面,他看见那个信访办见过的农民工坐在他们的后面。

8

李警终于从那个叫李敏敏的女人家走出来。

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只要抓住姓钱的男人就行。李警相信他不会跑远,或者根本不会跑。李警没啥依据,李警凭得是直觉。

李警肚子饿了,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吃一口。李敏敏倒是热心,要给他热牛奶,可这女人的东西能吃么?

李警朝怀水巷走去。

这么多年,李警的早餐都是兰州拉面,吃上瘾了,一顿不吃都不行。有人说大兰州在牛肉汤里放了罂粟壳,人吃多了会上瘾,李警不信,他敢!没想自己真上瘾了。

李警赶到拉面馆时,拉面馆一派热闹,李警没排队,径直走到小兰州前,买票。小兰州神神经经盯了他一眼,像是没认出来,不过还是买了票。李警想,也许自己穿了便服,要是穿警服她就认出了。后面的人对李警一片不满,什么东西,有人骂。

李警在窗口等面时,就听有人议论湖里淹死的女孩,消息真快,他们都知道淹死的是包工头刘百万的姑娘了。这点连李警都还不知道。

李警吃了一惊,要真是刘百万的姑娘,事儿就麻烦了。刘百万这人,难缠,去年他儿子让绑匪杀了,害得李警差点丢官。不过李警很快平静住神态,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笑了一下,像是对刘百万的报复。

议论的人都在窃笑,看得出,他们跟李警一样高兴。

李警端着碗找地方,无意中就瞅见有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子也在吃饭,他的头上直冒汗,握着筷子的手在抖,李警觉得很滑稽,不就一碗拉面么,至于么?

李警最终坐在了金木水边上。坐下时顺便扫了对面一眼,对面的男人大张着嘴巴,像是被啥卡住了。

李警顾不上他们,低头吃饭,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哩。

拉面馆的空气顿时变得复杂。

李警买票的一瞬,小兰州就认出了他。尽管没穿警服,小兰州还是认出了他。

小兰州的手下意识地探向下面,那儿藏有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小兰州几乎要拿出刀了,可她发现李警并不在意她,不会这么快发现吧,小兰州想。小兰州给李警买了票,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李警,后面买票的人她只管撕票,根本没考虑要收钱。

还好,李警看上去没啥异样,小兰州松了口气。

农民工孙吉祥刚端上碗,就听见边上的人议论,说小女孩淹死了,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会呢?她不是回家了么,怎么会淹死呢。农民工孙吉祥认为议论的人一定是搞错了,安下心吃饭,可他清楚地听见他们说的是刘百万的姑娘,难道刘百万还有别的姑娘,不可能!他的头上冒出了汗。问题大了,一定是自己拿走了她的钱,想不开,一头跳了湖。这可咋办呀,说不定警察很快就追上来,这可是要吃枪子的呀。农民工孙吉祥吃不下去饭了,但他拚命地镇静着自己,不能慌,这时候一慌,啥都完了。

农民工孙吉祥看见一个男人扫了他一眼,男人的眼睛很毒,像个警察,孙吉祥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还好,男人端着碗坐在了前边。农民工孙吉祥不敢再吃了,他想溜出去,可又怕引起前边男人的注意,他牢牢地按住口袋,寻找着机会。

中年男人老钱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叫李警的男人会这么快找来。难道他们发现了?很有可能。老钱一下想起了对门的女人,那是怎样一个女人呀,自己昨晚咋就把她给忘了呢?一定是她告的密。可恨的女人,该死的女人。老钱心里无比恶毒地诅咒着。见李警坐在了自己对面,老钱心想完了,这是警察一惯的伎俩,说不定他们的人已在外面做好埋伏,就等他吃完出去。

中年男人老钱很后悔,为什么一定要给老金说呢?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老金吃这有毒的拉面呢?要不然他早自首了,哪能麻烦人家亲自来。

自首跟抓获是不一样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钱太知道抗拒的厉害了。

怎么办?要不要现在伸出手去?

金木水吃得津津有味,这儿的拉面就是不一样,味纯,地道,两个月没吃,真是馋了。吃着吃着,金木水就觉得有点异样,空气好像有点不对劲,多了些啥。他抬起头,见老钱怪怪的,不吃饭,死盯住边上的男人看。金木水望了男人一眼,没发现有啥特别,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很正常。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个农民工更可笑,脸色惨白,好像吃毒药一样。头上的汗雨点般落下来,有那么热么?金木水看看外边,阳光是很艳,但也没热成这样呀。

金木水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吃饭。

小兰州的手一直握在刀子上,犹豫着该不该扑上去,先下手为强。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不是李警就是张警,反正会有人很快找上门来。与其坐以等毙,不如--

小兰州还是下不下决心。忽然,她的手触到了气罐,她猛地记起下面是藏了两个气罐的,她一下兴奋起来,手不由得探向阀门,只要阀门一开,大家全完蛋。小兰州这么想着,眼睛就看见操作间里跳动的火焰。

好啊,大家都完蛋,全世界都完蛋!

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农民工孙吉祥一眼就望见了。他猛地站起来,就往门口冲,他撞倒了一位刚端刚端上碗的顾客,那顾客惊叫一声,扬起了碗,碗里的牛肉汤洒了一屋,滚烫的牛肉汤,拉面馆里立刻一片尖叫。包括李警,也被烫得跳了起来。

农民工孙吉祥横冲直撞,眼看到门口了,三个警察里面的一个扑向他,一把逮住他,说你疯了呀!

中年男人老钱在一片惊叫中迈过头,他傻了眼,门口三个明晃晃的警察,完了,现在自首也完了,他气愤地端起碗,猛地朝自已头上砸去。

惊乱中谁也没注意小兰州,有点人老色衰的小兰州这一刻突然发出一道奇光,她无比美丽地笑了一笑,她的这一笑可谓空前绝后。

她终于意识到,一切都要结束了,爱情,幸福,家庭。这个破鸡巴店,为什么要开这么火,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为什么要放那带毒的壳。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缓缓地伸出手,打开阀门的一瞬,她非常甜美地冲门口的三个警察笑了笑。

操作间的火光跳出一连串美丽的舞蹈,迎接着另一种气体的到来。

李警这时终于吃完了,他极不友好地瞪了一眼,具体瞪谁他也说不清,大概是瞪那个烫他的人。他看到了门口的警察,他这才记起自己给下面的派出所打过电话,让他们抽调几个精兵,帮着忙一阵子。

他想这三个家伙一定也是上了瘾,路过怀水巷就想吃拉面。

三个警察看见了他,冲他招手。

金木水这时候才喝完最后一口汤,他吃得实在太慢,他发现比他慢的是老钱。

空气里多出一股味儿。

李警想走出去,金木水也想走出去,谁都想走出去,唯有老钱还怔在那里。

可是有谁能真的走出去?

事情发生前的最后一秒,金木水猛地看见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她正朝店里走来,后面跟的好像是这家店的老板大兰州。

那个女孩太像他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