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放学后的校园,树木冷寂,可往校外走的人流却异常汹涌。
相映成趣。
C区教学楼下。
“这是什么东西?”宫明奇怪地看着依然递过来的一个纸袋。
“晚上回家再看。”依然说。
“嗯。”宫明把书包拉开塞了进去,匆匆忙忙地摆摆手,“今天球队集训到六点半,你不用等我了。”
“其实我也想说我下午有事要先走。”依然笑着。
宫明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晚上我打电话给你”,便跑进夕阳的斜晖里。
空气里都是温暖的浮光。
女生笑了一笑,转身离开,却没看到,本来已经消失在七里香之后的宫明又回转,站定在盛开着洁白花朵的灌木丛旁,注视着她的背影。
“老大。”从另一侧操场远远地传来了队员的喊声。
宫明立即向着操场跑去。
训练到了六点半,即便已经习惯了这种强度,但每一次还是会听见大家诸如“刚才胸口被你撞了一下差点死了”、“好饿啊,两个小时训练让我一个月的脂肪储存量都消耗尽了”之类的抱怨……宫明笑着穿过更衣室正在脱球衣兼展示“儿童不宜”画面的众人,林篪早已换好了衣服站在门边等他了。
汗水在青春的身体上流淌,大多数打球的男生夏天都会有这样的味道,但偏偏林篪永远都清清爽爽。宫明走到他身边,故意嗅了一下,说:“真怀疑你是一个有洁癖的伪娘。”
林篪好脾气地笑笑,两个人并排走出了更衣室。
快走到单车棚的时候,宫明神色古怪地停了下来。
“怎么啦?”
“没有。我忘记带书包了。”
“放在更衣室的柜子里吗?”林篪毫不在意地摇头,“明天再拿吧。”
没等林篪把话讲完,宫明已经一阵风一般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男生摇了摇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倚着单车。
从单车棚到体育室的更衣室,来回不过十分钟,可是林篪等了好一会儿,星星一颗颗地探出头来,寂静的校道上却仍然没看见宫明的身影。
宫明跑到更衣室,踢了踢散落在门旁乱七八糟的室内鞋,笑骂了一声:“兔崽子们,不过十分钟,你们就都溜了,明天再罚你们来摆整齐。”
更衣室里空****的,宫明换了一双鞋,径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拿出钥匙开了柜子门。硕大的书包放在最外面,他用力勾住了带子,刚想拿出来,却不想书包的拉链根本就没拉好,被他一扯,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地像下雨一般散落了一地。
依然的那个纸袋“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脚边。
是什么呀?男生拿了起来,前前后后地将纸袋看了一遍,用手指磨蹭,心底痒痒的。反正依然又没看到,先偷偷地看一下这是什么,男生迅速找了一个借口,十指翻飞便将纸袋拆了开来。
一本普普通通十六开的记事本而已。
宫明疑惑地从中间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满满一页纸的黑字,按序号排列出了一个个问题,然后在下面用密密麻麻的楷体字写出回答。
112号问题:
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
——回到曾经住过的老屋子,睡在院子里看星星,在墙上涂鸦。
(ps:宫明,我清楚地知道那座房子的地点,你难过的时候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哈。)
113号问题:
难过表现为哪些症状?
——难过的时候你会笑得比平常更开心,你会突然给我打电话,用兴高采烈的声音说“我们去玩个天昏地暗吧”,难过的时候你才会买一堆点心,如果出现以上症状一种,那,宫明,你的心底就一定很不好受。
从一开始简单的“你喜欢的颜色”到“如果你生气了我该怎么办”这样直抵内心的问题,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一共有二百七十三个编号。
宫明一页一页地看下去,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在模糊的光线里看久了,眼睛就会发胀发酸,但他仍紧紧地抓着记事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喂,我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知道吗?
一起去吃海鲜的时候,依然把墨斗肉在锅里烫嫩了蘸了芥末给他和林篪都夹了一块,他看着林篪碗里的那一块比他碗里大了许多的墨斗肉心底酸酸的,偏偏气闷又不知道该怎么发作。于是在送依然回家的路上,他赌气地说:“作为宫少的合格女友,你总该知道我喜欢看的书、电影,有什么爱好吧。”记得当时依然懵了,怔怔地站在树下,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他一下子就心软了,又自言自语般地说:“算了算了,你爱知道不知道。”
没想到,在之后的大半年里,依然竟然做了这一本满满都是他的记录本。
依然暗恋林篪的时候,写了半本日记。
现在为自己,满满的这一大本,扯平了吧,甚至……赢了吧。
宫明的脑海里冒出了这样奇怪的念头,唇角慢慢地扬起。
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依然是很用心,很用心地喜欢着他了。
我喜欢你,你恰好也喜欢我。
这便是我和你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了。
林篪循着原路很快就回到了体育馆更衣室。
在眼睛慢慢地熟悉了黑暗后,他看到宫明坐在昏暗的光线里,便紧张地跑了过去:“怎么啦?”
“嗯。阿篪,我很开心。”黑暗中响起宫明答非所问,低沉而又温情的声音。
林篪打开了墙上的开关,白炽灯散发出光芒。
在明亮的光线里,宫明的一双桃花眼灼灼发亮,如钻石闪烁。
而在宫明的手上,捧着一本普普通通的笔记本。
他凑过去,一行行地看下去,心底被一种莫名的复杂感情占据。
——那是一本能令人的心跳变慢的记录本。
——那里面所有的字迹都是爱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