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直到像断了气一般地难受,紧紧地抓着养母不放手,撕心裂肺地哀求着:“妈妈你原谅我,妈妈你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可以做一个泼妇。”养母面容恬静。
“是是是,我要以妈妈为榜样,我要像妈妈一样做一个有深度的淑女。”
转了校,从此改变自己。
——眼睛下的痣像一只苍蝇。
被养母带着到美容院点掉,烫得吓人的点痣棒炙在脸上的时候,因为产生了“会不会被烫出一个窟窿”的念头而颤抖,但却咬着嘴唇静静地坐着,被称赞“好乖”的时候甜甜地一笑:“多谢阿姨夸奖。”
明明痛得想掉眼泪,但却还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从那时候就开始训练自己——戴上一个个的面具。恬静的面具,纯净的面具,善良的面具,美好的面具,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的面具,顺势而为的面具……眼角下的疤痕一天天地消退,最后光洁无瑕,像是那里从未有过什么一样。
——牙齿又黄又黑!
我们都熟知并默认牙膏广告的夸大成分,刷牙怎么能解决问题,攒了钱,第一次自己到美容院,将牙齿洗白。腐蚀性的**喷在牙齿上,仿佛感觉到牙龈在痛苦地颤抖。为了更漂亮,这一点点痛算什么。就是晚上回到家里,面对着养母关切地问着“饭菜不合胃口吗”,也能微笑着,将养母夹过来的酸甜鱼大口大口地吃下,仿佛忘记了美容师叮嘱的“暂时不可以沾酸、辣、咸,让牙齿休养一阵。”
——说话声音又粗鲁又大还有口音,吓死人了。
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模仿某一个“嗲”得让所有男生心动的女明星,调整说话的表情,甚至连发“欸”和“啊”这样的语气词的声调、音量、动作都反复一遍遍练习。发“欸”的时候,要四十五度地侧着头,双手在背后交叉,语气要甜得像蜜糖,音量要低一些,看上去才会可爱又迷人。发“啊”的时候,嘴型张成圆圈的“O”字,眼睛要睁得大大的,不要做出惊奇的表情,而是要保持着任何时候都“完美”的笑颜。
轻轻的,连叹息也非常的迷人。
软软的,让人无法抵御地生出舒服之意。
——嘴巴有些大,大饼脸。耳朵形状不漂亮。
没关系,总有办法的。
十三岁,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便是在右脸整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那样大家第一眼就会被甜甜的酒窝吸引而不太会注意到嘴巴的形状了。
有谁注意过这些微不足道的改变,如果被注意了,做出茫然的样子,可爱地抚上右脸酒窝处,说着像“大概是因为笑得多了,所以才不知不觉地长出酒窝了吧”这样的俏皮话来解释。
可以用“女大十八变”来解释逐渐变漂亮的自己。
有谁会相信,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会这样自如地说着谎呢?
后来的后来,其实连自己都相信关于变漂亮的谎言是真的。
——我的牙齿一直都这么白啊!我的下巴一直都是尖尖的啊!小酒窝从小就有的,长大后变明显了呀!不是故意的,我的声音就是这样一直又软又轻的啊!
别人在玩游戏、上网、看电视、逛街的时候,我跳芭蕾跳到脚上大拇指趾甲都脱落了,我吊嗓子吊到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在房间里汗流浃背地练习模特走路,为了分辨出“n”和“l”,我的口里含着石头一次一次地发音直到舌头被磨出血。
我付出了那么多,因为我期待得到更多的“那么多”。
我绝不能再次被“抛弃”。决不允许,即使付出我的所有,自尊、善良和美好。
所以,圆圆,当你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是那样的不知所措!
和你在一起经历的那些过往,永远也洗不白的床单,廉价的塑料鞋子,伪善者馈赠的不合身的衣服,带着嘲笑的同情的可怜的目光!我统统都不想再感受到。我在我的新世界里是又美丽又善良的公主,即使那些面具让我那么累,即使我多想在那个青蛙脸的男生向我献殷勤的时候不屑地吐他一脸唾沫,即使看见那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借MP3的那个女生恨不得转身就走,但是我一直很努力地忍耐了下来。我构筑了一个水晶般的世界。我不再是过去那个可怜的党果果,谁也不能让我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谁也不能惊扰我的幸福!哪怕只是一个“可能”也不行!
没错,挂在树梢上的书包是我从三楼扔下去的,你的作业本是我用左手写下一行行恶毒的诅咒,你在厕所里超出限度的照片是我放上网络的……
我就是不想在X中看见你!
我就是不想在我的世界里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