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非攻2:儒道公输

21.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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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绝不能失守啊!”将官连哭带嚎地对宁吾大喊,把宁吾听得脸色铁青。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让敌军突破城墙呢?”宁吾气到浑身发颤,可却不好在战时对守城将官发作。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城墙的控制权。仍有数百名将士正在城头与源源不断攀上城墙的敌兵交战,宁吾狠狠咬牙,脑子里有了个疯狂的计划。

“你们随我来!”宁吾领着几名墨子弟子朝城头冲去。

“杀!”公尚过大吼一声,手中长刀出鞘,大步冲上前。

中城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鲁军的一开始就将主力放在了中路,因此城头很快也陷入了白刃战中。公尚过真不愧是墨者中久负盛名的用刀好手,眼见城头形势危急,干脆亲自领着一队人马杀上前去。

他对高石子说的那句话也许也没错,杀人已经是注定并且迟早的事,因此公尚过选择提早开始适应。他将手中长刀灌注全身力量,以三道凌厉而迅捷的弧线,在半空组成一道“之”字形刀幕。刀幕之下,没有武卒可以活着越过他,那些敢于正面冲击阿倍刀幕的武卒无不血溅当场。但更多武卒选择自左右绕开公尚过,独自伫立于奔涌的黑色铁甲潮水中的公尚过,如同流水中的一块顽石。每当他向前奋勇挥刀,便好似劈开了水流,刀锋所至之处无不是喷洒的鲜血。狭小拥挤的地形中,公尚过刀术的可怕之处终于得以毫无保留地发挥,四周人群是如此密集,公尚过甚至不需要刻意寻找目标,杀戮的本能驱使着他不间断地挥刀。不过片刻,倒在公尚过脚下的武卒尸体已经堆起了小山。

墨者们与滕国武卒们为公尚过的气势所震撼,随机也爆发出巨大的战力,随着公尚过一起朝城头发起反扑,两团人马在狭窄的城头之上狠狠撞在一起。

远处的敌军本真,战鼓声重重响起,更多的云梯正缓缓靠近城墙,更多的敌兵正在登上城墙。十数名武卒同时朝公尚过扑来。只见公尚过手中长刀在半空中挥出两道鬼魅般的弧线,紧贴公尚过左右的两名武卒应声摔落。如同方才一般,没人能完全看清公尚过的两刀是如何挥出的,两条殒命的武卒甚至来不及挥舞长刀。这一击力道之大甚至撕开了武卒的厚实的身躯,绵延的巨大冲击力连带撞开开了紧随其后武卒,一大片武卒在城墙之上险些摔倒。

而其余在公尚过刀幕之下侥幸活命的武卒则围着阿倍兜起圈子,暗红色的血染红了他脚下一大片土地。

“装填箭矢!”宁吾高声下令,同时一把狠狠扯开了盖在弩箭上的油布。

一台巨大的弩箭显露在眼前,这便是墨家打造的守城杀气开山弩。两名弟子俯身抱起一支足有半人长的弩箭,将它进行装填。而宁吾则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为开山弩调整射击位置。

开山弩所安置的位置是一处向外凸出的箭塔,本意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攻击角度,但此刻宁吾注意到,从箭塔的角度看出去,敌军所有的云梯都在同一平面上,这几乎就是天然的靶子。

“对准了,准了再发射!”宁吾低声喊道,开山弩的箭头一点点指向了眼前一排密密麻麻爬满 了武卒的云梯。

“就是现在!”宁吾放声大吼。

城头之上的将官不由感到深切的绝望,在他身后,持着长矛和圆盾防御的预备队也开始投入战场。武卒们如潮水般撞击着预备队的防线,一旦有某处没能抵挡住武卒的冲击而出现缺口,便会被无数杆迎面刺来的长枪贯穿。在这种地方出现失误,没人来得及去救援。

苦苦坚守防线的滕国将士渐渐感到绝望,面前的敌兵似乎无穷无尽,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咆哮狰狞面带敌意的面孔。随着一个又一个将士倒在鲁国武卒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下,最后的防线也变得摇摇欲坠。

“就是现在!”就在这时,将官听见了远处宁吾的怒吼。接着,他只看见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底下一排云梯骤然发出了整齐的断裂声。开山弩的弩箭一次射击便整齐地贯穿了一大半的云梯,弩箭所经过的轨迹上,那些不慎被迎面撞上的武卒有的甚至被拦腰撕开,残缺的碎肉自半空纷纷扬扬洒下,如同一场血雨。

在场的双方武卒同时愣住了,战场形势变化得太快,众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将官最先反应过来,他早已是杀红了眼,反手一刀贯穿一名武卒的脑门,放声嘶吼起来。

“他们的云梯被破坏了!冲上去,将他们轰下城墙!”

苦苦支撑防线的将士们如释重负,在弩箭手们的交替掩护下向着城头冲去。登上城墙的鲁军武卒一下反倒成为了无根之木,在断绝了后援的情况下反过来陷入了守军的团团包围之中。由于绝大多数云梯都被开山弩那开天辟地的一箭所击毁,城墙下的鲁军一时间也没法支援城头,只能挥舞着刀剑干着急。

不断有走投无路的鲁军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他们当中的幸运者也许有机会能一瘸一拐地撤回营地,但大部分不是被满地的刀剑所贯穿,便是被城墙之上探头射击的疾射弩所击毙。随着城墙上的鲁军渐渐被清空,弩手们也得以轻松地恢复了射击。

有了之前失误的教训,将官终于有了几分沉稳,没有一股脑让所有的弩手进行射击,而是分梯队、分波次地进行齐射,城墙下的鲁军一时半刻也等不到后续部队的接应,只得硬着头皮从战场溃逃而出。

“弟兄们,上啊!把他们射成肉串!”将官放声大喊。无数密集的箭雨飞驰而去,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留下一具又一具尸体。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半个战站立的鲁军武卒,城墙上的一众守军这才停止了射击,一个个呆滞地站着,仿佛不相信自己从这场血战中幸存下来了。

而一旁箭塔上的宁吾也是心有余悸地站起身,从怀中摸出父亲留下的布帛,按在胸口,微微松了口气。

“谢老爹保佑,至少是活下来了。”他轻声说道。

公尚过猛然回过身,听见身后有飞速靠近的脚步声。但没等他挥刀,身后的人连忙大喊:“自己人,自己人!”

公尚过一愣,环顾四周一圈,见周遭已经没有活着的鲁国武卒了,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长刀也疲倦地垂落下来。

在远处,鲁军正如潮水一般褪去,战场上只遗留下望不到边的尸体。

“这一战打的比我们想象中要艰难。”公尚过沉重地叹了口气。

事后,根据墨家的统计,两军首日交锋,滕国一方三座城池有近两百人阵亡,伤者则在千人之数。但鲁军这一次试探攻击也总计动员了近一万人的兵马,伤亡总数则高达两千人。

墨翟最初的预测大致是准确的。因为三城的面积过小,鲁军纵使人数众多,也无法施展兵力优势,只能以梯队形势一轮一轮发起冲击,这样的攻击形势无疑是伤亡巨大的。

而根据鲁国在开战之初定下的方略,边境三城应当在首日便被攻陷,随后作为鲁国向滕国国土深处进发的前进基地。在三桓的预想中,边境三城本就不该爆发如此激烈的战斗,他们预想的决战场是在泗水北岸乃至滕国都城脚下。

但现实情况是,首日鲁军动用了极为庞大的兵力发起冲击,付出了惨重的损失,却无法撼动三城的防御。而这仅仅是向滕国发起入侵的第一战,首战失利的情况下,鲁国三军的士气一时间也受到不小的打击。

“公输家的攻城武器可否抵达?”孟武伯向身后的将官催促道。

“没有,探马回报说还在半道上缓缓行进。”将官面有难色。公输家的攻城武器委实过于巨大且笨重,一时半刻难以抵达前线。

孟武伯闻言,心中虽有闷火,却也无法发作。因为鲁国上下都没人预料到,边境上三座小小的城池,不过弹丸之地,居然能阻挡十万鲁军的前进脚步,更没想到在滕国国都的城墙之外已经需要用刀公输家的攻城武器了。

“通知车队加紧运送,尽快与我军汇合。”孟武伯严肃地下令,接着又伫立在高处,远远看着前方那座尸横遍野的城池,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通知部队,明天缩减攻城规模。兵力无法展开的情况下,堆上去再多的人也只是给他们当靶子用。”孟武伯沉吟道,“若攻击没有明显进展,则是时候考虑分兵南下了——我们绝不能在此地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