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幻歌2

字体:16+-

次日雪总算停了,冬日的冷风呼啸肆虐,刀子般割痛了人的脸。

老头子在镇上赁了辆马车,让阿贵带着梅香上路。梅香虽然不情愿离开,但还是跟着阿贵走了。

自家的客舍被卖掉,她在小镇上再也没有根了,只能带着简单的行囊上路,只有衣袖间一缕香气浮**,铭记着客舍中温暖平静的日子。

而冢狐也在同一个清晨,再次进入了深山。山中空寂寒冷,昨晚刚下过雪,将树木山石都染成空茫的白色,宛如莫测的未来。

他召唤出蔷薇,让这红衣少女在山中焚香燃烧纸符,在积雪中游走,吟唱着妖兽们喜欢的咒语。

但悦耳的歌声在森林中回**,只惊到几只飞鸟,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他不由皱起双眉,眼中泛出阴冷的寒意。

“主人,仍然没有蜃的踪迹。”蔷薇从树上跳下来,积雪簌簌而落,像是在她身上撒了无数的星屑。

“看来是方法不对啊。”冢狐眯起了钩子般细长的吊梢眼,想起了老头子那张充满自信的脸。

他那双幽潭般深不可测的眼中,似隐含着什么秘密。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你说这小镇上盛传的乾达婆神,会不会就是蜃妖?在佛经中,乾达婆还有海市蜃楼的意思,而蜃却正是制造海市蜃楼的妖怪。”蔷薇低垂着头说。

“哦?说下去。”

“听说镇上的居民每年都会办祝祷乾达婆神的仪式。”蔷薇抬起了漂亮的眼睛,眼尾一抹嫣红如血,“我们要不要也弄一个女人来祭祀试试?”

“你的对手都进山去找妖怪了,你怎么还坐得住?”小镇上的酒馆中,白衣少年一边喝酒,一边眺望着山景。而在他的身边,小巫女已经急得抓耳挠腮。

“你是不是也跃跃欲试?”他瞥了她一眼,唇边含笑。

“当然,我是为了‘蜃’而来,恨不得立刻把它从深山中捉出来。”灵雨摩拳擦掌,咬紧银牙,“身为巫女,就要为民除妖。”

“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不要进山了,这么冷的天,还不如在暖炉边烤烤火呢。”老头子慵懒地倚在暖炉上,像是一只贪睡未醒的猫,“因为没有‘钥匙’,你是找不到蜃妖的。”

“钥匙?”灵雨瞪圆了双眼,连眼角的小痣都跟着跳了一跳。

“对啊,不然它怎么能蛰伏十年而毫无影踪,当然需要关键的环节,我就叫它‘钥匙’。”老头子眼神迷蒙,似乎就要在温暖的酒馆中睡着了。

“你已经知道‘钥匙’是什么了对吧?”灵雨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猛摇,“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然而俊逸的少年却把眼睛一闭,索性装睡。

“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你再卖关子我就送你下地狱!”清冷的小镇上,回**起一个少女尖利刺耳的咆哮。

车轮辘辘,山景幽远。

梅香伤心地坐在狭窄的车厢中,摆弄着荷包里的宝物,那里装着十片金叶子,几枚拇指大的东珠,还有一点碎银子。

金字的光晃花了她的眼,稍稍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以后我也要流浪了。”她叹了口气,“阿爹好像去了西京,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大城市闯一闯?”

“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阿贵小生回答,脸红得似滴血,“我、我要守护你一辈子……”

他鼓起勇气抓住了梅香的手,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同意的话,他就去找她的父亲提亲,一生一世都跟她在一起。

梅香诧异地望着突然充满男子气概的阿贵,脸颊变得通红。

但还来不及让她张口回答,车厢就突然毫无预兆地倾倒了。梅香和阿贵抱在一起,跌落在了雪地中。

只见一个手持长棍的精瘦男人正站山风里,车马被他掀翻,而拉车的车夫躺在地上无助地呻吟。

“小家伙们,真是可惜,你们走不成了。”男人将长棍扛在肩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我家主人有事要请你们过去。”

不知为什么,一直胆小贪财的梅香这次却没有发抖,她躲在阿贵的怀里,漆黑的眼中却闪烁着期盼的光。

平静的小镇突然变得喧嚣起来,因为一年一度祭祀乾达婆神的日子就要到来,虽然梅香走了,但漂亮的少女有的是,对祭祀没有丝毫影响。

邻镇的居民,漂亮的歌妓,打扮华丽的伶人都纷纷赶来看热闹。而且不知是因为春日临近,还是受到热烈气氛的感染,山里的天气也变得格外好。

冬阳和煦,轻风送暖,落雪中红梅绽放,仿佛只要转个弯,就能遇到春天的脚步。

冢狐仍然没离开,但他却不再进山,每天都躲在客舍中,不知在筹谋什么。因此老头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每日跟手下们在茅屋中喝酒吃肉,过得悠闲至极。

唯一不甘心的就是灵雨,她几乎每天都往山中跑一趟,回来不是跟老头子说乾达婆的塑像被粉饰一新,就是说参加祭祀的少女有多么漂亮。

但始终没提过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蜃妖。他看透她刻意隐瞒的失败,也索性不问,听她讲白日里有趣的见闻。

而且他根本不关心蜃妖,唯一惦记的,是墓穴中的那副空棺。琉璃去了哪里?又是谁偷走了她的尸体?

在没搞清一切之前,他无法离开这座小镇。

“老头子,事情好像有点古怪。”这晚灵雨又不知跑去了哪里,他拨亮了灯芯,阿朱妩媚的身影便随着光影出现。

“说来听听。”

“最近我没有查到琉璃的线索,却看到冢狐在山中布置什么。”她颇为担忧地说,“似乎祭祀那天,也要有所行动。”

“哦?他不找蜃妖了?”老头子也十分疑惑,自从冢狐通过顾羲禾复活,行动就变得难以预测。

纨绔子弟身体被驱魔师侵占,但骨血中仍不时流露出年少贪玩的本性。

“是的,他像是也在准备一场祭祀。”

“随便他吧,反正找不到‘钥匙’,他折腾得再欢也没有用。蜃这种喜欢隐藏自己的妖怪,是不会轻易出现的。”他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他好像找到了‘钥匙’。”阿朱的脸在灯下变得严肃,连嫣红的嘴唇,都微微耷拉着。

老头子看向这得力的属下,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话。

“那个小姑娘,似乎没走出大山,被他带回来了。”她也不大敢确定,可是客舍中那梅花香气,和客房中的呜咽声,都令她不得不怀疑。

白衣少年不再悠然自得,眼中浮现出薄冰般的寒意。

“继续打探,看他要在哪天行动?”

阿朱纤细的腰肢一扭,已经从狭窄的窗缝钻了出去。冬日的冷月照亮了她窈窕的身形,但这抹影子在房脊上一晃即逝,恍如魔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