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狐的身影化入夜风，忿恨不平地离去，他得到了最强大的妖怪，却败在了妖怪如潮水般汹涌的爱意之下。
“先生，对不起……”乾达婆调转长枪，走到老头子面前，朝他鞠了一躬，“我失职了，整整十年都失去了记忆，没有守候好坟墓。”
“不，你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老头子欣慰地望着这贵气逼人的属下，“而无论是人是妖，都难免会活在梦中。”
“可琉璃的墓……”乾达婆垂下眼帘，愧疚地说。
“我知道她的尸体去了哪里，你不要说了……”老头子看向披着乾达婆衣服的美貌少女，“吃了她的骨骸的，就是你吧？所以虽为蜃妖，却能生活在山中？”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长辫垂在脸侧，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她的侧影怎么看都像是那个曾跟他同生共死的少女。
“是她把自己的骨骸给我吃的……”少女轻轻地说，“她说要保护一个人，所以身体发肤一丝一毫也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老头子的身体开始微微轻颤，他方才还那样强大，此时却像是一座随时会崩塌的雪山。
“我得到了她的力量，失去了控制，才令小镇上的几十个人产生幻觉，冻死在山中。而乾达婆阻止了我，造成两败俱伤……”蜃妖化为的少女羞涩地说，“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英俊强大的男人，就令他失去记忆，改变外形，留在了我的身边。而我也变成了人类的少女，过了十年平淡的日子……”
“但无论是谁，都不能生活在蜃景之中。”老头子轻咳着说。
“是的，所有的美梦，都有醒来的时候……”少女走到乾达婆面前，捧住了这贵公子般的男人，轻轻在他唇间印上一吻，乾达婆想要留住她，她却像是鱼一般溜走了。
“从此以后，你会忘了我，就像春风不会记得冬梅的香气……”她脱下了外袍，露出了如婴儿般洁白无暇的酮体，宛如飞絮般化入山风，“就像把身体给我的女孩所说的那样：望君勿念。”
午夜的山林，空茫而幽静，山风呼啸而过，带走了少女美丽的身姿，也带走了冬日里最后一丝梅花的香气。
那晚之后，乾达婆神的名字再次像是风一般席卷了小镇，所有参加祭祀的人们，都不会忘记寒冷夜晚中的奇迹。
飞雪化为落花，山石成为走兽，枯木长出了新叶。
大家都说是乐神显灵，小镇的名字不胫而走，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游客。
乾达婆回来了，却在月光下变得沉默，他忘记了自己变成粗蠢的小伙计时经历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曾舍命保护的少女。
只是他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伤口，疤痕细密整齐，似乎是个牙印。
“是被狗咬的！”可当他问向清俊的白衣少年，却得到这样令人苦笑不得的回答。
当他们离开小镇时，已是冰雪消融，春风化雨的初春。风里送来了泥土的芬芳，取代了梅花的香气。
不知为什么，乾达婆一路上频频回顾，但寂静的山路上，却只有轻舞萦绕，哪里有他期盼的身影。
他并不明白，遗忘是另一种铭记；而最美好的爱情，往往是在情浓意深时戛然而止。他已得到了如蜃景般绮丽深刻的爱恋，即便幻境终有一天消逝。
也留下缕缕梅香，萦绕心头。
雪梅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