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香積寺，烽煙遮蔽了天空，食腐烏鴉盤旋不停，萬馬齊暗，旌旗棄之如草芥。
一名身負重傷的唐軍將領，鐵盔早已經不知道丟棄到何處，身上唐甲破損嚴重，甲葉開線掉落，血汙滿麵，嘴唇幹裂。
“咳咳。”
唐軍將領舉目四下張望，上司、屬下和同僚都躺在了這片土地上，他用力的咳了幾聲，鮮血從口中噴出，想要張口呼喚，但是嗓子在戰場上早就喊破了，連一丁點的聲音都無法發出。
支撐他的唯有一杆大唐軍旗，唐軍將領努力抬起頭看向那麵旗幟，皂色軍旗代表他們來自大唐安西，為了守護大唐，奉命丟棄了安西都護府，全軍急行前來，可是現在卻遭到了重創。
正在此時，從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轟鳴聲，隻見大大的燕字旗幟飛揚跋扈，安慶緒手下的契丹騎兵挺近，也發現了這麵唯一樹立在屍體成山之上的軍旗。
“殺了。”
隨著一聲軍令，契丹騎兵呼嘯上前，硬弓執在手，鋒利的箭矢瞄準了那麵唐軍安西軍旗下奄奄一息的將領。
“嗖~~。”
箭矢如雨般射向了那名大唐安西將領，瞬間就穿透了那名大唐安西將領的身軀，鮮血從殘甲的洞口處流淌，粘稠的滴落下來。
“嗬~~，咳咳。”
那名大唐安西將領雙目呆滯，當箭矢擊中他身軀的時候，好似半點都感受不到痛苦，隻是雙肩微微顫動，但是他的雙手卻緊緊的握住那杆安西軍旗。
“唐~~~。”
幹裂出血的嘴唇微微顫動，用幾乎微弱的無法聽清楚的聲音，發出了最後一絲聲音，這一聲仿佛喊出了他全部的生命，當契丹騎兵們帶著好奇心，驅馬上前的時候，看見那大唐安西將領早已經死去，隻是跪下的身軀與軍旗呈現奇怪的三角穩定結構，居然軍旗巍然不倒。
“狗奴。”
契丹騎兵氣憤的朝著旁邊吐了一口唾沫，驅馬上前，拔出彎刀劈砍向了那麵安西軍旗，隨著旗杆折斷，安西軍旗飄落在了下方，覆蓋著的是層層疊疊戰死的大唐士兵們的殘軀上。
“轟隆隆~~。”
天空突然響起了炸雷，烏雲遮蔽天空，陰雨瓢潑的下起，好似要衝刷掉香積寺外戰場上，大唐不屈戰魂們的屈辱。
“得得得~~。”
大雨之中，一行人狼狽的朝著北方逃竄著，為首的一名老將麵色凝重，潔白的須發和眉毛上全是雨珠，緊隨在老將身後的幾名騎兵同樣心事重重，其中一名騎兵的身後綁著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仔細看，男子的赤著的上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翻卷的可怖傷口，背部、肩膀和胸口幾乎沒有一片好肉，就好像是遭受了淩遲酷刑般。
這雨下的雖然很大，但是也很急，來的快去的也快。這群逃走的騎兵在雨少停的時候，尋了一片樹林稍作休息。
“令公，你不該救我的。”
那男子被老將一行人精心照顧著，升起的篝火旁邊，鋪上了一層柔軟的獸皮，將男子輕手輕腳的放上去，隻是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了求死的欲望，如果不是自己動不了，那麽他定然會用手邊一切東西自戕。
“李嗣業，你給老夫振作點。”
老將正是大唐力挽狂瀾的將領郭子儀，他摘下自己的頭盔，露出了滿頭蒼發，對男子說道。
“令公，我是先鋒，戰場失利，按照唐律沒有戰死沙場，也會被治罪，何苦救我。”
渾身傷口的男子是先鋒李嗣業，他的雙目中充滿了痛苦和自責。
“嗣業，我是這一次大戰的主帥，你作為先鋒不但沒有過錯，反而十分有功勞，要不是關鍵時刻，你親自帶領五百陌刀手，硬生生的把李歸仁的軍隊頂了回去，恐怕我們在第二次戰鬥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郭子儀走到了躺著的李嗣業身邊，輕聲對他安慰道。
“可我們還是輸了，死了這麽多弟兄，我們卻輸了。”
李嗣業眼中閃著晶光，在戰場上被敵人刀斧加身，他都不會皺一皺眉頭，可是眼睜睜看著大唐的士兵們，一茬接這一茬的死在戰場上，自己卻無能為力，讓他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我不以成敗論英雄，這一戰我本來就勸告陛下，不要輕易的打，可是陛下收複長安心太切。”
郭子儀輕歎一聲，李享將這麽一支國際雇傭兵交到自己手上，命令他收複長安的時候，失敗似乎早已經注定，隻是唯一可惜的是大唐最後的兩隻精銳部隊，安西軍和北庭軍也被葬送在香積寺的戰場上。
“現在該怎麽辦？”
李嗣業看著郭子儀孤寂的背影，也理解郭子儀的苦衷，香積寺之戰原本就是一場豪賭，甚至叛軍也是在賭，贏了的一方將成為中原真正的主宰，輸的一方將不可避免的走向覆滅。
“我，我也不知道。”
郭子儀眉頭緊鎖，他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原本當結局出現的時候，他就應該自殺以報李享的知遇之恩，可是，自己死了大唐就更沒救了。
“令公，我明白了，死很容易，但是現在我們要苟延殘喘，忍受世人的冷眼，為大唐流盡最後一滴血了。”
李嗣業看向了天空，大雨過後天空似乎純淨了不少，這讓李嗣業的心境也平靜了一些，不會患得患失。
“放心好了，這一戰叛軍同我們是硬碰硬，我們損失慘重，他們也一樣，短期內不會有大動作，我準備返回靈武去見陛下，籌備組建新軍。”
郭子儀微微點了點頭，對李嗣業說道。
“希望睢陽沒事，一旦睢陽被叛軍攻下，叛軍就能獲得大量的糧餉補充，局勢將不可挽回。”
李嗣業偏過頭，看向了郭子儀，對他沉聲說道。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道理說，如果睢陽城被攻下，安守仁不至於表現的如此急躁，難不成睢陽城守住了？”
郭子儀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疑惑不解的說道。
“睢陽。”
李嗣業神色凝重起來，香積寺之戰唐軍大敗，恐怕全國的局勢都集中在了睢陽這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