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英雄也。”
风雪赞道。小脸上满是仰慕。
“虽然,可我们还没有输。”六木这拍拍风雪的肩,“如果输了,只是说明战争还没有结束。”
“那就战吧。”墨钜冷笑,“大祭司你有两位草原上最强的武士,我和七星接下。七位帮主我不在乎他们如何选择,但我知道羲伏大剑士是不会背叛冀人的。”
他一瞬间就明辩帐中局势,鲜克宝林和轩以失了兵刃,而墨七星天刑枪在手,墨门师徒足以压制两位草原武士。变数是七位帮主和羲伏,他抢先用话挤兑,不相信他们当着尚公公和柔井兵的面,敢公数助敌。
“羲伏大剑士超然物外,七位帮主皆是效忠大冀朝,自然不会助我,可是若有人想恃天刑枪掀动天下,那就是大冀敌人。”
六木这缓缓道。
墨钜善辩,他也敏锐,一下就抓住重点,将众人引到天刑枪上。
雷野缓缓亮刀,符渊腾恶狠狠地盯着墨七星,齐天左右打量,连一直淡漠旁观的羲伏,也微微皱眉。
尚公公与柔井兵对看一眼,尚公公点点头,问道:“墨先生,敢问起出这天刑枪何用?”
“何用?”墨钜冷笑一声,“尚公何不就问这枪之主人。”
枪之主人!
众人皆是一震。
这时才反应过来,墨七星天刑枪在手,便是天刑枪主人。
突然之间,每个人都想到了那句话:
得天刑枪者得天下!
所以十年前星帷武士团起出天刑枪,武穆王才会全力毁掉。
那么,此时此刻,这位墨门弟子,会是天命所在,将来制霸洛洲的雄主?
“墨公子,何为?”
尚公公涩声问。
“以暴止暴,以武止武,乃是墨门大义。”墨七星朗声道。
“止武就是止我草原部族?”
“朝廷还是既极、且弥二国叛军?”
“争天下吗?”
……
六木这、尚公公、雷野数人同时发问。
“丈夫处世,做就是了,不用多说。”
墨七星朗声笑道,舞了个枪花。
凛冽的杀气,似乎比这接天绝顶的风雪更加寒冷。天刑枪乃是星辰精铁炼成,果然天生带着阴煞之气。
“果然是……丈夫之志!”六木这蓦然长身,摇头叹气:“果然……”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凝肃,慢慢僵硬,涩声道:
“我卜知灵山之眼必将失去,心中不安,以为是五部有变,所以让风雪带离,却不想应在摩云崖顶,应在天刑枪。这也是因缘。”
墨钜,尚公公众人微微皱眉,墨七星也凝眸停枪,他们都感觉到了某种异常,仿佛这位草原部族的大祭司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空气也在微微凝止。
“天刑枪,天刑之,于我草原部族,它不是神兵,是不祥之物,既然起出,那就毁了吧。”
六木这形容枯槁,神态痴呆,声音干涩,可是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你是谁?”
墨钜涩声问。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变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即使在刚才,他被鲜克宝林重伤,与轩以两败俱伤瘫坐于地,也从没有这样。
“墨先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有一位女徒,与你一位弟子相识。”
六木这缓缓道。
他转头似乎看着墨钜,两眼空洞,眸子无光。
“是你!阿史那干!”
墨钜伸手指着六木这,颤声道。
“是大弥天咒。”似乎是知道众人心中疑惑,“六木这”解释说:“我给六木这种了一段咒语,一旦灵山之眼毁掉,就呼唤我前来看看。”
大弥天咒?
时九幽皱起了眉头。
这帐中,除了六木这,只有他精通秘术,可是他竟然从来淌有听过这个名字。
“黯灵吧?”他问道:“千里之外,竟然顷刻而至,虽然是化身,也足以傲视当世了。果然不愧是大法王。”
“时公子天纵之才,假以时日,不输乃师。只是心想太多,如白璧微暇,望克制内省。”阿史那干道。
“谢法王提点。”时九幽点头道:“我这毛病,我自知,却难改。”
“水能载舟,水能覆舟,譬如这大弥天咒,有人说是前世的邪毒秘咒,实则如何使用才是区别。”阿史那干道。
“法王高论!那么,天刑枪也能止暴,也是看如何使用,不知法王为何要毁掉它?”
墨七星高声问。目光炯炯地逼视着这位神态大异的“大祭司”。
“但是野心。”
阿史那干干巴巴地吐出这四个字,右手轻轻挥出,在胸前划个半圆,手中多了一串土黄色的珠子,竟然从虚无中攫出来的。
随手掷向墨七星。
墨七星凛然不惧,天刑枪递出,直对珠串。
“不可!”
墨钜大叫。
伸手一挥,仿佛突然间一张大幕遮盖住这数十丈方的摩云崖,众人眼前一黑,跟着一连串的爆响,黑幕碎开。
清冷的月光下,半空中飘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羽毛。
“空蝠”
“泥垢珠。”
墨七星和墨钜同时喝道。
----十年前羽野雪原,既极少君云麓宫天刑枪在手,且弥少君尺蝉以手腕佩带的泥垢珠迎击,云麓宫天刑枪挥出,这一串八荒寺主持八荒僧“八荒天罡”念力加持琉璃念珠全数击碎。
----墨钜自然知道这段往事。可是此时此刻,大法王掷出的泥垢珠哪是弱冠少年尺蝉可比?只怕一触之下,刚刚召唤出的天刑之枪便要毁掉。
羽毛轻轻飘**,慢慢降下,似乎听得见落地的声音。
半晌,阿史那干才缓缓说:“墨先生早有算计,用‘空蝠’对付虫珠,我都想不出。”
其声疏冷。
----泥垢珠的“泥”,不是泥巴,而是一种软虫。
“你也早算到了。所以,你才故意配合我,让人携带灵山之眼,斩城刀和横山镋,对吧?”墨钜反问。
阿史那干不答,开始念咒。
他整个人,整个神态又开始变化。
一开始,“六木这”从沉静肃穆变成痴呆僵硬,现在,变得庄重威严。----他的相貌一直没有变,变的是他的神态,他给崖顶所有人的感受。
“借身术。”
时九幽喃喃道。
刚开始,不过是大法王使用“黯灵”千里传音,现在,竟是“魂灵”!
虽然借用了六木这的身体,但想来诸般神通施为,也不逊于真身亲至。
“墨七星,弃枪吧,我不想将你一起毁了。”
阿史那干一掌立于胸前,一掌横于腰间,掌心向天,开始结印。
“大法王,我起出天刑枪,是想终止这乱世,而你,故意帮我起出天刑枪,却是想毁了它,继续这乱世!你好狠毒!”墨钜悲嘶道。
阿史那干无动于衷,不闻不听,凝神结印。
“七星,杀了他!我助你。”
墨钜喝一声,移步靠近墨七星。
“押上我二十年的所学,大法王,我要与你赌一把。”
时九幽朗笑一声,也是移步靠近墨七星。
一左一右。
清月在天,崖顶诸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战!”
墨七星大喝一声,挺身出枪。
杀气纵横,披拂凌厉。
“天刑刑天,刑天刑已。”
大法王双手展开,法印笼罩。
面对刺来的洛洲神兵,阿史那干一动不动地悬空而起,盘腿虚坐。
他的身体似乎突然化为乌有,只有淡淡的轮廓,仿佛与月光凝为一体,又似在虚无的月光中无所在不。
发着光。
就像一片片鳞甲幽光闪闪,又像是一行行在风中散失的碑文。
天刑枪直刺而入!
漆黑的枪锋上闪烁着一点寒光,恍若一颗刚从天穹陨落的流星。
但大法王整个人似乎成为一片虚幻,墨七星感受一空。
封印在天刑枪中的阴煞之气被这一枪激发,沛然的怨念如有形之质窒压,扼住了呼吸。
黑暗如泼墨一样迅速地沉陷下来,笼罩四野,----一如刚才重生术施展一样。
难道大法王施展的是逆转的重生术?
时间退转,天刑枪不在,他这个人是不是也会重新陷入垂死的重伤?
他的身边突然也是一片无际的黑暗,墨钜,时九幽,还有七大帮主尚公公柔井兵鲜克宝林他们,为什么突然之间不见了呢?
在这深邃、寒冷、死寂、象坟墓一样的黑暗中,墨七星感到前所未有的畏惧,他想控制自己,冷静面对,可是他手中的天刑枪象是受到一股大力牵引,拉着他向前奔跑。
那就跑吧!
墨七星索性借力前冲,想冲出这无际的黑暗。
无论前面有什么,天刑枪下,皆可摧毁。
脚下怎么会有积雪?积雪越来超厚,越来越冷,那种冰冻的感觉好象渗入他的骨头里去了。
他想停下来,可是天刑枪在往前冲,他只能继续跟着跑啊,跑啊,他觉得他已经精疲力竭了,每一步都可能倒在这冰冷的雪地上,可是却无法停止,只有咬着牙努力地坚持着,奔跑……
“别再徒劳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墨七星惊异地回头,——眼前,是他的父亲。
他从黑暗中探出身来,悲悯地看着他。
一如墨七星永远铭记、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怀想、他离开他时的,威严和敬畏。
“爸……爸,你,你还……”
墨七星目光发直,震讶得喘不过气来。
“我还活着?我还好吗?”铁木鱼淡淡一笑,“是黯灵。殆光永恒,黯灵不灭。你看见的是我,也不是我。”
“那……当年,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蛮族结盟?”铁木鱼的声音干涩凄凉,带着种奇怪的空洞淼远,似乎发自山腹之中,又似乎响自这沉厚的黑暗之外,“男儿汉大丈夫,不该如此吗?当年雁北堂威霸北海,我按剑当世,雄视千古,不该野心膨胀吗?再加上当时文帝驾崩,武穆王夺位摄政,我以为乱世来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做都做了,后悔什么!”铁木鱼脸色严厉,声音也严厉:“吾儿也当如此。”
“所以你败了。”
“所以扶倏大神要你灭亡,先让你疯狂。”
“所以你是咎由自取……”
三个人在铁木鱼身边现身,冷笑道。
楚行天,符赤阳,雷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