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惠美子熱醒了,她伸了伸懶腰,淺淺地呼吸著,她在的五人間仿佛烤爐一樣悶熱。
發條人是有聚居地的。想到這兒,她激動不已——這是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三防木隔板把她睡覺的小隔間與上麵的隔開來。她抬手按住木板,撫摸著木結,陷入沉思。上一次她這麽滿足是什麽時候?她憶及故鄉日本還有源藤大人遺贈的種種奢侈:她享有自己的公寓;潮濕的夏日中,有提供冷氣的氣候控製係統;還有扭簧魚可以觀賞——那些魚兒會發光,色彩斑斕的,能像變色龍一樣變色,色彩會如何變化取決於遊動速度:遊得慢的是藍色,遊得快的是紅色。她以前經常會敲敲魚缸的玻璃,看著魚兒飛快地在黑色的水中遊起來,顏色變得通紅,活像一根紅色的線條。那是它們本性綻放得最明亮的時候。
她也曾明亮地綻放。她設計精巧、訓練有素,懂得如何做枕邊人、秘書、翻譯、觀察家,懂得為主人服務。她的服務無可挑剔,因而主人很尊重她,像釋放鴿子一樣,任她在明藍色的蒼穹下翱翔。她當時多受尊崇。
作為隔板唯一的裝飾,三防木木結在上麵盯著她,若沒有隔板把她的睡格和上麵的分開,上頭的垃圾就會傾瀉而下。亞麻籽的味道從木板裏散發出來,充斥著炎熱的五人間,令人作嘔。用這種木材建造人類居室,在日本是有限製規定的。但在泰國,在這貧民窟塔樓,沒人在乎。
惠美子的肺在灼燒。她淺淺地呼吸著,聽著其他人的咕噥和鼾聲——上麵的聲響毫無削減地傳了下來。本泰千萬不要回來。若他剛才回來了,她早就得遭殃了,這會兒估計已經被踢個半死或幹個半死。若是一整天都沒有遭到淩虐,對她而言就是稀奇事了。現在本泰還沒回家,或許他死了。惠美子上次看到他的時候,對方脖子上的發紺穗病的結痂已經很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