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一次向外察看是在受困的第六天。我很快發覺牧師溜走了。他沒有緊盯著我,和我爭搶窺視孔,而是溜回了洗滌間。我心念一動,馬上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黑暗中,我聽見他在喝酒。我摸黑一抓,摸到了勃艮第酒瓶。
我們都不肯鬆手,搶來搶去,最後瓶子摔在地上,啪地碎了。我連忙站起來。我們氣喘籲籲,彼此威脅。到最後,我守在他和食物之間,告訴他我下了決心,必須嚴守規定。我把食物分成十天的量,他已經吃光了當天的份額,不能再多吃了。到了下午,他還想趁我打盹兒的時候去偷吃的,但我立刻就醒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裏,我們麵對麵坐著,我又困又倦,但鐵心鐵意,他哭哭啼啼,總念叨餓。我知道隻過了一天一夜,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度日如年。
我們已經勢同水火,最後終於爆發了。之後漫長的兩天裏,我們要麽相互指責,要麽扭打成一團。我對他時而發瘋似的拳打腳踢,時而好言好語地哄勸,還有一次想用僅剩的一瓶勃艮第收買他;我找到了一個雨水泵,不愁沒水喝。他依然如故,要麽偷搶吃的,要麽喃喃自語,總之不管我們身處險境,最基本的要求也不肯遵守。我漸漸察覺他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智,在黑暗狹小的囚牢之中,和我朝夕相對的是一個瘋子。
我有些模糊的記憶,猜想我自己也有幾次神誌不清。我一睡著就噩夢連連。說起來荒謬,但我覺得,正是牧師的懦弱和瘋狂警醒了我,讓我勉強振作,保持著理智。
到了第八天,他不再輕聲細語,而是高聲議論,我想盡了辦法,他也不肯安靜。
“我們咎由自取,啊上帝!”他反反複複地喊,“咎由自取。降罪於我和我的族人吧。我們有罪,我們德行有失。貧窮、悲苦橫行,窮人遭輕賤,我卻一言不發。我宣講無關痛癢的愚昧之言——上帝呀,我如此愚昧!我本應奮起反抗,不惜一死,呼籲眾人悔罪——悔罪!困苦窮乏的人受壓榨……神憤怒的大酒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