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台

六十五

字體:16+-

從旅館村回來,順子心裏就一直不舒服。他腦子裏,始終是大吊女兒那副燒得沒了人形的醜臉,在晃悠。他也見過一些燒傷的疤子娃,但還沒見過燒成這樣的。關鍵還是個女娃。不管咋說,他還是被大吊和他媳婦的行為感動了。夫妻倆掙錢,就為了給女兒整容,好讓她有個能見人的臉麵,這讓他整個下午和晚上,都再也不能安靜下來聽蛐蛐、蟈蟈叫,翻那些花花綠綠的說明書了。他出門胡亂走了一通,後來無意間聽說,今晚城牆向市民開放,說上麵有燈展呢,他就隨著人流上去了。人多得啥也看不清,就是被人推人地往前推著,磨著,擁著,從端履門上去,又被從南門擁下來了,擁下來時,把一隻鞋也擁沒了,他是跛著一隻腳回到家的。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夜夢,不是夢見大吊那個疤子娃,就是夢見大吊和他媳婦、還有猴子、墩子、三皮他們,鬧著要他回去承頭給人家裝台。後來又夢見上城牆,不僅城牆上的人多,而且城牆下的人也是密密麻麻的,開始還都是人,後來咋就都變成螞蟻了。不僅別人變成螞蟻了,而且自己也成螞蟻了。起先還在城牆上走著爬著,後來就被別的螞蟻,擠得滾下城牆去了,好在滾下去,也還在螞蟻窩裏,揉揉細胳膊細腿,爬起來,還能動,還能走。幾乎所有螞蟻都在朝一個方向行進著,他問身邊的一個螞蟻夥計:“都到哪去啊!”那夥計頭上還頂了一粒麵包屑,他是認識這東西的,雖然隻有米粒大,但如果從它頭頂砸下來,絕對會把自己砸得腿斷胳膊折的。他就盡量離它遠些說話,以免招禍。他一連問了兩聲:“你們這是去哪兒呀?”那個夥計累得氣喘籲籲地批評他說:“這是你操心的事嗎?”他也沒好再問,就跟著往前走。後來見別的螞蟻,基本都馱著東西,就有些不好意思,也順手從地上撿了一片說不清是什麽動物的翅膀,大概比米粒大一點,勉強舉過頭頂,將一半塌在背上,一半托舉著,往前搬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