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台

因無法忘卻的那些記憶———長篇小說《裝台》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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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彥

我在文藝團體生活過好幾十年,當離開的時候,忍不住獨自愴然淚下。我突然有一種撕裂感,覺得自己的精神肉體,與這一塊特殊的生存土壤,是刺啦一聲,皮開肉綻地撕裂開了。

我的一切喂養,都靠的是這塊土壤,尤其是這塊土壤上生長的人,一種人們稱之為藝術家的人群。我與他們朝夕相處,做同事,做夥伴,做朋友,相互砥礪、激**,也相互雕刻、形塑。幾十年下來,許多形象,已在我心中揮之不去地存活下來。作為一個寫作者,我覺得這些形象、這些故事,是夠我受用此生了。

也許我離開他們的時間,還有些短,距離還有點近,形象、故事,還都混沌如霧中廬山,寫作時,一提就是一嘟嚕,無法刪繁,無從簡約,幾次嚐試,都像街邊的雜貨鋪,已經擺得層層疊疊,壓胳膊枕腿兒了,可還有許多要緊的東西,覺得沒擺上去,因此,也就隻好暫時放棄。

可咋放棄,有一群人,還是總在我眼前晃悠,他們是這個群體以外的人,但又是這個群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們就是裝台人。

所謂裝台,對於這個行業以外的人,是需要解釋的。自然舞台,永遠就是那樣空空曠曠的,可以行車走馬,一旦演出,要在這個舞台上布置出一個故事的典型環境來,就需要裝台。裝台又分兩大部分,一是布景,二是燈光。布景還分軟景、硬景,軟景就是那些用平布畫的景,上麵可能有樓房、山脈、村莊、宮殿,但卻是可以折疊的,一疊起來,一包袱就可以提溜走。而硬景包括那些可以行走、運動、升降的平台、山巒、巨石等,一件是一件,有時一組平台就能裝幾卡車,裝在舞台上,也是要能力挺萬鈞的。現在舞台演出特別講“創新”,講“震撼”,內容創新不了,心靈震撼不動,就得上感官,有些演出,一組平台是要站上去百十號人,甚至數百號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不鋼筋結構,不渦輪增壓,豈能在掌聲中精彩謝幕?燈光就更神奇了,什麽花樣都能變幻出來,照明已經是它的副產品,重要的,據說是為舞台鑄靈魂。要為舞台鑄造靈魂談何容易,那層層疊疊、起起落落的神秘光斑、魔幻魅影,就需要大量的光源去支撐。而這光源,就來自數百隻,甚至上千隻作用不同的燈光的化合勾兌,最終才能形成不知天上人間今夕何年的效果。而一隻燈,有的重達百斤以上,這麽大的勞動量,自然就在傳統的七十二行以外,催生出一個新的行業來:裝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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