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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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經常想起李先生,想起我們倆一起逛破爛市,買幾毛錢一公斤的廢紙邊,五分錢一大把的鏽筆尖。北京過去有好多破爛市,全稱叫作廢舊物資門市部,現在沒有了。我到那種地方去買便宜電子管和廢電容,李先生到那種地方去買散打的過期墨水。墨水這種東西也會腐敗,壞了以後比大糞臭好幾倍。和李先生住過一個屋以後,北京最髒的公共廁所我也進得去了。

那一年李先生在我們院住了三個月,後來他又回奶子府去住了。其實他是被攆出去的,而且是我和大崔合力才把他攆走。這件事的詳情不是我不肯講,是我現在怎麽也想不起來了。也可能推了他,也可能搡了他,甚至打了他,這些都記不得。隻記得當時很有正義感。我這一輩子隻有那一回有正義感,以後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記得雨果說過,凡不可挽回的東西,都不屬於人,屬於上帝。所以正義感也不屬於我,屬於上帝。後來街道上把李先生的收音機還給他,等收音機壞了,他還來找我修。混到了那步田地,李先生不大要臉麵。

雨果先生還說過:凡人分內所沒有的東西都屬於上帝。所以像我這樣的**病人想娶小孫這樣的漂亮姑娘為妻就是冒犯了上帝。上帝他老人家夠狠的,把我們管得這麽緊。

我和前妻離婚時,聽到了一種議論:**根本就是一種思想病。換言之,上麵的思想端正了,下麵也會端正。人家還說,我一定是麵對自己的老婆時想入非非,所以才**。這話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的,當年麵對我前妻的大褲衩時,我是有過一點古怪想法。如前所述,我自以為有寫小說的才能,這種自信不是空穴來風。我的想象力極為豐富,以致我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腦袋隻有五號鋼種鍋那麽大。在我該對我前妻行周公大禮時,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二十年前那個冬日騎車去找李先生時所見的情形:那個新婚少婦手提痰桶向我走來,把屎倒在鐵箅子上,那個少婦的模樣不知為什麽,活脫脫就是我前妻。這件事對我penis的物理性質大概是有一定的影響,但是要說那就是我**的主因還難定論,因為當時我還在害胃疼。我在山西吃過好幾年的土豆和連皮碾的穀子麵,那些都是標準的健康食品。但是要是純吃它們就很傷胃了。結婚那天,我雖然出席了好幾個婚宴,但是什麽都沒吃到,所以到了晚上胃就疼得翻江倒海。在這種情況下,就該和我前妻取個商量。但是她早早地脫了大半衣服上了床,閉著眼睛直挺挺地躺著,臉色潮紅,一句話都不肯講。看到這種情形,我隻好關了燈,在她身邊躺下睡了。然後的事情我已經說過,她哭起來了。從此後,我的生活就進入了軟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