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长井家两兄弟那真是相当给力,尤其是弟弟日护,我现在才明白当年算是看走了眼,一直以为这小子尽管有点小坏,但本质上还是个勤奋向上安分守己的好少年,没想到这厮骨子里居然是个绝不输给我的坏胚子。
在得知我把蜂须贺一家给招进门之后没几天,日护便跑了过来,连进门的寒暄都没来得及寒就开门见山地跟我说,我们把长井长弘给弄掉吧。
长井长弘是守护代,也是日护他们一族,如果这人死了,那么下一任守护极有可能就由日护的哥哥长井利隆担任,而我,自然好处也少不了。
所以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
很快我就发现事情完全没那么简单,作为美浓一国最具备实力的家臣,长井长弘显然不可能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他肯定得有盟友,有垫背,以至于在出事儿的时候帮自己一把。
换言之,如果我们要铲除长井长弘,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他身边的那些可能对我们造成障碍的家伙清理干净。
但很快我又发现自己想得太美好了,因为长井长弘最大的盟友,并非是在他身边,而是在他的背后,那便是土岐赖艺的哥哥,土岐政赖。
其实稍微用一下脑子就能知道,人都做上守护代了,跟守护大名的关系当然不一般了。
要想绕过土岐政赖把长井长弘干掉,那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所以我跟日护说,要不我们干脆先把土岐政赖给做掉吧?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以至于日护都有些犹豫,想了半天,问我说,这能行么?这跟你当初的计划不同啊。
我却反问他说,那你又知道我当初的计划是什么么?
他愣了半天,问我,难道不是先清理那些和土岐政赖关系相近的家臣,将其孤立起来,等到周围的人都倒得差不多了,最后再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我摇了摇头,摸了摸他那一抹小光头,说,首先,人和人之间,关系近却不代表关系好,就像土岐政赖,他和长井长弘等其他家臣的关系,虽说肯定是非常近的,但却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对于长井长弘他们来讲,土岐政赖确实是主公,但也可以不是主公,因为土岐赖艺还活着,只要赖艺取代了他的哥哥,那么这些人自然就会奉他做主公,别无他法,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在家中的地位当然就会比我们低,我们便能够相对轻松主动地搞定他们,换言之,我们与其走消灭一大群孤立一小个的路线,还不如用消灭一小个,孤立一大群的办法。
日护听完,眼神里闪烁着无限的崇拜,但脸上仍然有一丝困惑。
我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自家兄弟,不要客气。
“师兄,你刚才说了‘首先’,那么是不是还有其次?”
“其次,说起来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定计划,我的计划只有一个:但凡碍事的,就要一律清除。”
就这样,我们最终决定先对土岐政赖下手。
土岐政赖跟他弟弟基本属于同一类人,尽管在当初的战争里他是获胜的一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一代明君或是智勇兼备的高手,说穿了纯粹就是一个脑残打赢了另一个比自己更脑残的脑残。
总而言之,在我看来,搞掉这个土岐政赖,其实并非是什么难事儿。
今年过完年不久,我把蜂须贺正利给找了过来。
“你去一趟川手城,在附近的村庄城镇上散播谣言,就说土岐政赖要对自己的亲弟弟土岐赖艺下手。”
三天后,正利非常高效率地回来了,跟我说一切都搞定了,现在整个川手城下不管是酒馆还是厕所,只要人碰上人,唠嗑的主题无不都是土岐家两兄弟要自相残杀。
又过来了大概十来天,土岐赖艺派了人过来找我,说是请去鹭山城一叙。
“不知为何,我兄长说是有要事找我,但我根本就不想见他,所以要不你代替我,去一趟川手城,当一回使者?”他问我道。
我知道,这是谣言起了效果。
土岐政赖生怕自己的弟弟起疑心闹将起来,所以这才要请他过去好言安抚。
而土岐赖艺整天窝在鹭山城里画老鹰,估计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这才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想让我代他走一回。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事,生怕自己去了川手城之后被当场砍杀,这才不敢自己去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无所谓,因为都是计算之内的事情。况且,我也正打算去会一会那位传说中的土岐政赖大人。
对于我的到来,土岐政赖似乎并不怎么欢迎。他甚至都没有让我进川手城的大殿,而是叫我在殿外的一处白砂地上坐着等待。
所谓白砂地,就是铺着一层白砂的黄土地,一般让有罪之人或是待罪之人跪在那洁白的砂子上面,然后等待官老爷的宣判。
这等于就是说他们把我当成了犯人,想用这种手段来给我一个下马威。
在跪坐了很久一段时间之后,土岐政赖才在家臣的左拥右护下,缓缓地踏着方步走了出来。
他似乎是抱定了一种要让我难堪的信念,用极为轻蔑的眼光扫了我一眼之后,开口说道:“让你在这白砂地上跪候,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我笑着摇了摇头:“既然这是美浓大人您的安排,在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哈哈哈。”他摆出了一副自以为相当豪爽的笑容,“像你这样的油贩子,能够在这川手城的白砂地上跪着,已经算是一种荣幸了。”
“可是…在下并非是油贩啊…”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听上去显得足够苍白无力。
“哼哼,莫非你不知道么,你就是作为一介油贩,被我叫道这城里来的。”似乎是觉得我一副懦弱好欺负的样子,他愈发得意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那么,您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
“油啊,您找我过来不就是想要油么?没事,要多少您尽管开口,我一定如数满足,而且我家的油质量好,吃多少都不会拉肚子。”
土岐政赖一拍坐垫:“谁要买油了?!”
“您把一个卖油的叫进城来,不为了买油,难不成还是为了买米?”
围在他身旁的家臣们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土岐政赖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我。
“西村勘九郎!”突然,一声怒喝响了起来。我抬眼望去,原来是长井长弘。
我知道,他这是给主子两肋插刀来了。
“您叫我西村勘九郎?”
“怎么了?你可不就是叫这个么?”
“长井大人说得倒是不错,只不过您知道么,当在下叫西村勘九郎的时候,身份便是土岐赖艺大人派过来的使者。”
“那又如何?”
“既然您叫我西村勘九郎,那就说明您把我当成了赖艺大人那边来的使者,既然您认可了我使者的身份,却又让我在这白砂地上像犯人一般苦苦等了半天,那岂不是不把我家主公土岐赖艺大人放在眼里?看来,这两天流传的政赖大人要对自己亲弟弟下手的传闻,还真是确有其事呢。”
土岐政赖一听这话就急了:“没有,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不是从哪里听来的问题,现在在下遭到的这种待遇,已经足以证明这传闻的真伪了。”
政赖不由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误会,这都是误会,你叫西村是吧?里面请。”
就这样,我被迎进了殿内。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了。
土岐政赖跟我说,他其实是挺喜欢这个弟弟的,从小就喜欢,要不是当年发生了互相夺权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估计现在哥俩应该共处一城过着其乐融融的小日子呢。
我说你们哥俩之间的战争早就分出了胜负,这些年来土岐赖艺的日子你也不是没看到,那么安安分分的一孩子,整天都在鹭山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蹲家里看书画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为什么突然就又想弄死他了?
此言一出土岐政赖连呼冤枉,说自己真的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想弄死自己弟弟的打算,也别说弄死了,事实上压根就没打算跟他发生一丁半点的关系,只要他肯在鹭山城里过安生日子,那么这辈子都可以不相见。
于是我连忙强调,说我们家赖艺大人的安分守己的级别已经跟他画老鹰的水平保持在了同一高度,只要政赖大人您不去对他做什么,那么我可以保证,这辈子他基本上就不会再出鹭山城了。
土岐政赖听了之后也非常斩钉截铁地表示称,只要自己的弟弟安分守己,那作为守护大名的哥哥,不光能保他一生平安,还能让他一辈子富贵。
就此,双方达成了基本协议:一个保证不折腾,一个保证好生伺候着。
会见圆满结束。